嵇元和梅言都是心仪江黛青的。见她望着落叶失声而笑,一同转头看她。明眸星光隐,娇容笑意噙。有秀外逸态,无尘里凡心。两人双双噤声。
江黛青略带轻倨,哂笑二人道:“怎么?话终于说尽了?”不无揶揄。
梅言垂首赧然。嵇元也无言可辩,低低笑吟。
虽是这样说,江黛青看起来却不像在意的。站起身,抬手去接飘落黄叶。叶片逐风,不定西东,难以预测其轨迹。许久,才接到一枚偏小的在手中。虚虚蜷手,是秋天,在握。
梅言看得心动,不觉痴痴地唤声:“黛青......”
江黛青回首,走来坐下,将手中秋叶放在梅言掌心:“送你一片‘秋意’。”
小女儿意态,隐逸士情怀。
梅言兀自看着手中黄叶发呆,耳听江黛青问道:“叫我做什么?”这才意识到方才失声。索性问她一问:“我与君善走得近,是不是会让你不快?”
江黛青见梅言问得直白,答得也爽快:“不会。”
“当真多亲近,你都不会不快吗?”梅言眸色沉沉。嵇元有些意外。
江黛青放下茶盏,笑眼盯着梅言趣他道:“你自己小心些吧!”瞥嵇元一眼,略略靠近梅言轻声撩拨:“那个人,可是‘荤素不忌’,不挑食的呢!”
看嵇元无奈己何,江黛青甚是得趣儿,笑吟不绝地回屋去了。深知梅言的痴,嵇元也只得劝一句:“黛青玩笑说话,你别当真......”
梅言不语,灼热的视线落在叶片上,想得却是当日珠翠珍馆宴罢,嵇元被江黛青轰出清净处的一幕。
离开江州,就进入淮南道境内了。嵇元小住兴龙寺与法慧切磋的事,早流传了出来。蓟州黄梅县有个兰溪社,专攻水墨画,社中多有嵇元旧识。算计着日程,特特谴人在淮南道边界相迎,要邀嵇元停留几日。
左右海内无事,嵇元和梅言也愿意各竞风流。众人在兰溪社中人的一处私园下榻。那园子也甚美,尤其是多植槭树,红云霭霭,看得人心里暖意融融。据说园名“自知”取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指的就是这些槭树。夏荫凉凉,秋华灼灼。
江黛青喜欢这些槭树,就坐在树下,叫解霜侍奉,将秋景入画。
不是水墨,不是设色,是从前习学的工笔。一片朱叶,纤毫毕现,画得栩栩如生,和那片拿来当样子的槭叶如出一辙。解霜啧啧称奇。
听到嵇元与梅言的笑语声由外而来,江黛青慌忙叫解霜以身遮挡,将那叶片覆在画上展平,准备和他们开个小玩笑。
见到江黛青铺展着纸墨,却掩身解霜身后鬼鬼祟祟,二人都是奇怪。嵇元先不假辞色地叫解霜让开,她却只听江黛青的,无动于衷。
梅言问道:“黛青不和我们去社里看画,却原来是自己偷偷在这里逞技?”
戳戳解霜后腰笑闹着示意她,江黛青道:“那兰溪社都是水墨大家!我这点子墨水,晃荡什么?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她招手道:“来,我画了一片槭叶,你们看看?”
嵇元和梅言走近,正要俯身低头,却见江黛青弯腰一吹,画中槭叶翩然而起,被嵇元下意识抓在了手里。
梅言一看,画中秋叶,与嵇元手中红叶一模一样,直如神笔化成一般。不禁问道:“还能再吹一片出来吗?”
江黛青见梅言果然上当,笑得前仰后合,解霜也笑意深长地望着梅言。
嵇元走到江黛青身边细看:“这手工笔是你自学?”
“你把我当作什么天才了?”江黛青叹道:“工笔,我足足学了三年!”
解霜去支持茶水。梅言仔细赏看那工笔红叶。嵇元和江黛青就坐在石凳上闲聊。
“我祖父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足六岁。”江黛青讲给嵇元听自己学习画的历程:“那时我字写得已经初见功力。但是祖父过世,家里就没人教导我了。幸运的是,我上小学的学校,有位老师曾是祖父的病患。他学的真,虽谈不上自己的风格,但是功力深厚。一方面出于对祖父的敬重和报答,一方面怜惜我的才,他指导了我六年道。”
“我天资还不错,又肯下功夫,这六年间,我摸透了楷和隶,就连篆也有所涉猎。后来我升到中学,学校提供的课外课程里就没有法了。”叹口气,江黛青道:“昌已极,道却有些落败。我打听到有位素描老师兼修国画,据说他擅长瘦金体,就报了他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