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之地,兖州府,滕县赵家村。
这一天,那位教先生结束了一天的课业,等私塾的男女孩童如出笼之鸟、脱网之鱼般欢快散去,独自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家中。
这是并排的三间茅屋,中间是待客之所,左右分别是房和卧室,屋前用竹篱圈出一个小小的院落,显得甚是古朴清雅。
教先生从客厅进入左边的房,抬手向着空空如也的墙壁上一指,墙上竟凭空现出一扇门来。
他推门而入,本该是房舍最外侧墙壁的后面居然是一座极轩敞的大殿,正面的香案后供奉一尊鹤发朱颜、面容慈祥的女神。
教先生到香案前的蒲团上恭谨下拜,口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弟子徐鸿儒顶礼膜拜!”
此人赫然正是被朝廷列为头号通缉犯,但至今未曾落网的“白莲教”当代教主徐鸿儒。
他虔诚祭拜了“白莲教”奉为最高神祇的无生老母之后,从香案上拿起一个肢体很是粗陋、但面目却极其精致,依稀竟是马骥相貌的草人。
徐鸿儒拿起草人,仔细看一看草人的面目,冷笑道:“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杀了贫道弟子,便要以性命偿还。七日光阴,万里锁魂,今日功行圆满,看贫道取你项上人头!”
“公子!”
也便在这一刻,远在金山寺中的马骥陡然向后摔倒,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娇娜的一双美目寒意大胜,手中凭空现出“蝉翼刀”,向着面上现出惊愕神色的柳毅当头斩下,刀势至大至刚直欲斩天裂地,威力无俦,正是刚刚在马骥启发下领悟的一式“神刀斩”。
娇娜和詹春都怔在当场。
“师父!”
詹春身形一下闪烁出现在柳毅身后,平日里总是怯生生的一张小脸冷若寒霜,双手齐出向着柳毅后腰插下。
娇娜、若雪、若梅、詹春齐声惊呼。
若雪和若梅自知实力不济,便没有出手添乱,一起抢到马骥身边,一左一右抓着他手臂,满面焦急地连声呼唤。
“公子你没事了!”
那草人的面目随之变得愈来愈清晰,到最后已是栩栩如生的马骥面容。
“好狠的两个小家伙!”佟愚叹息一声,右手轻轻托住娇娜的持刀下斩的手臂,左手望空一抓将詹春摄来抓住他后颈,沉声喝道,“不要乱来,不是他做的!”
说罢,他头上一根乌黑长发自动脱落,若有灵性般飞来缠在草人的颈项上。
佟愚神色凝重地正要再说什么,地上的马骥却诈尸般猛地坐直了上身。
他身边的若雪和若梅先被吓了一跳,而后一起喜极而泣。
娇娜和詹春也从佟愚手中挣脱,奔来马骥身边看他。
马骥有些茫然地用力甩了甩头,疑惑地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佟愚沉声道:“小子运气不错,方才应是有人用咒法一类的阴损玩意儿暗中害你,却不知为何突然失效了。”
想到方才突然便失去意识,马骥不由对这等防不胜防地手段大生警惕,又隐约记起恢复意识时,似乎见到识海中那座神秘玉碑大放光明,心中猜测此次幸免于难,多半是这件至今也不明来历的宝物之故。
此刻,远在滕县的徐鸿儒凄惨无比,一双手臂如麻花般扭曲,面色苍白,七窍渗血。
原来他方才一手捏着草人,一手从香案上拿起一柄长不过七寸的金色短刀,向着草人的颈项一刀斩落。
那草人眼看便要尸首两分,眉心出陡然绽放无量光明。
恍惚间,他看到一座通天伫地的庞大影像,散发着镇压万古万界的沧桑厚重意蕴,却怎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之而来的是强大至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生生将他震得短刀碎裂、双臂断折、脏腑移位。
那草人则已在白光中灰飞烟灭,未留下半点痕迹。
“替代!”
感到那可怕的力量还在继续侵蚀他的身体乃至历经雷火二劫淬炼、已接近纯阳的元神,似乎要令他形神俱灭方才罢休,徐鸿儒身前出现一个三寸六分高的桃木小人儿。
桃木小人儿粉碎湮灭,那可怕的白光随之消失,徐鸿儒的一身重伤亦随之复原。
他心有余悸地僵立原地半晌,转身出了这座大殿,到了外面的房中,在桌案前坐下,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幅人物肖像,正是马骥的面貌。
金山寺中,柳毅见马骥安然无恙,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
“浑天监察院”已经派出佟愚这等中流砥柱的人物维护马骥,考虑的绝不仅仅是马骥一人的安危,只怕是有意借此事向外界展示实力和决心,威吓近年越来越多冒出头的异类。
若马骥当真莫名其妙地出了什么意外,又查不到背后出手暗算之人,这口黑锅多半会扣在自己头上,而他也实在没有信心对抗被人打脸后真正发威的“浑天监察院”。
如今他已经出了一次手,不管是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家中终日以泪洗面的妻子都算有了交代,于是向佟愚拱手道:“佟道友,太湖之事就此了结,告辞了。”
说罢即飘然退出方丈,瞬间已不见踪影。
这时佟愚和普一都上前来察看马骥情形,见他确实毫无异状,虽都摸不着头脑,也就放下心来。
此时普一终于将目光落在娇娜仍提在手中的“蝉翼刀”上,合十问道:“敢问女檀越,你手中所持的可是昔年玄奘祖师所用的‘蝉翼刀’?”
娇娜有些警惕地将长刀背在身后:“是又怎样?”
看到普一神色尴尬,一旁的佟愚哈哈大笑:“小丫头不要多心,这大和尚的人品还算不错。就算你拿的是他祖师的宝刀,只要不是从他这里偷抢的,他也不会强行索要,这点老佟可以作保。”
马骥也哑然失笑,抬手从娇娜手中拿过“蝉翼刀”,另一只手中现出另一口“蝉翼刀”,双刀合一捧在手中,向着普一道:“晚生与劣徒有幸,确实得了玄奘禅师的遗泽。”
普一看到那两口薄如蝉翼、灿若金霞的长刀,怔了片刻后拊掌大笑:“檀越果然是祖师所说的有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