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造间一时十分安静，墙上的挂钟发出细碎的嘀嗒声。 佟明媚正凝神看着，一时有点巨大的不真实感。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佟明媚心中升起强烈的预感，一定是魏奉山。 果然是他。魏奉山也换了一身衣服，还是深色的西装，敞着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还没有打领带，因此这老道的打扮中透出三分不羁。鞋子是锃亮的尖头皮鞋，走在地板上，发出清亮的声音。脸却还是平常那张，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在见到佟明媚时明显地怔住了。 她不施粉黛时固然也有一张漂亮的脸，纯洁的写尽了心思。但正式地敷上一层盛妆，女人的那种媚态现出来，天真烂漫的学生气被娇媚掩盖，连直白的心事也不由让男人思索，是否是一种伪装的欲擒故纵。 拿人的手短，佟明媚对这一套服务尤其满意，便不好意思再摆一张臭脸，她发自内心地高高兴兴对着魏奉山笑。涂着口红的小嘴抿起来向上拉扯，魏奉山感到呼吸一阵急促。 k过来打断他的想象，“魏先生，只差换鞋子了。” 魏奉山朝佟明媚走过去，佟明媚被他轻轻按下，坐在了化妆的软凳上。 “欸？魏奉山？” 魏奉山沉沉应了一声：“嗯。” 他蹲下身，捞起佟明媚的一只腿，放在了自己的膝头上，他检查了她脚后跟上次被磨破的地方，只剩一块圆圆的暗色痕迹。k时也在他身边俯身。魏奉山拿起盒子里的一只鞋子，郑重地替佟明媚穿上。 佟明媚总觉得这姿势分外熟悉，魏奉山不止一次地做出这种举动，但下她还是有点不适应，而且周旁还有许多人在看着，她感觉自己的脸都有点烫。 小声地反抗：“魏奉山……” 魏奉山丝毫不为所动，认真的样子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脚和鞋子。佟明媚攥着裙摆的手紧了紧。 “放心。绝不会磨脚，很合你的脚，绝对舒适。” k一边立即介绍了这双鞋子的设计和材料，即使是高跟也确保穿的人行走舒适。待两只都穿好，佟明媚站起来的时候，魏奉山伸出了手臂。她恰也很少穿这样细跟的鞋子，怕站不稳，便扶上了他的手臂。 两人双双立在镜子面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男人挺拔魁梧的身去更衬得粉色洋装的女人腰身纤细，玲珑有致。 k面容更加放松，想起什么，连忙打开一边放着的箱子。箱子里是若干条熨烫好的领带，她拣出其中一条给佟明媚。 粉红色的缎面，像佟明媚那条裙子的余料。佟明媚捏在手里，看了看k又看了看魏奉山。 魏奉山敞开了西装外套，将白衬衫的领子一圈立起来，面对着她微微弯了腰。这举动再明显不过，佟明媚很难在这时候拂了他的面子。 不那么情愿，但也没多少排斥。佟明媚接过来，白皙的小手握着粉红色的领带，有些无措，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系起来。 魏奉山偏偏还低了头对上她的眼睛，佟明媚更慌，幸好k过来，一丝不苟地进行了现场教学，佟明媚尽量忽视上方那一道炽热的视线，心无杂念地学习。不过打根领带罢了，这有什么的，礼节罢了，且难不倒她。 佟明媚脑中做着自我催眠，手上也使了大劲，在最后一步收紧时，她收过了头，紧紧地箍住了魏奉山的脖子。 k：“松一点！” 佟明媚猛然清醒了几分，魏奉山的喉结就在她的手边起伏。她自己的气息也有点不稳。 “这样可以吗？” 回答的却是魏奉山：“嗯。” 躲避着他的眼神，佟明媚收回手。 “饿吗？” 佟明媚摇了摇头。 但郁郬早已按照魏奉山的吩咐，她话音刚落，门那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小餐车上摆了几碟菜，看样子做得很清淡，但摆盘精致，比沪城饭店更甚。佟明媚本不想动筷子，耐不住魏奉山坚持，勉强吃了几口蒸鱼和水晶虾仁。 又补了一点口红，终于到了佟明媚最期待的环节。 魏奉山跟她同乘电梯到二楼的宴会厅。电梯缓缓下降，两人分别站着。 佟明媚现在是满满的激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宴会，是些什么样的人来参加，人多不多，能不能跟沈从嘉说上话，不过激动归激动，她在魏奉山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端的一副冷静的面孔。 魏奉山轻轻侧头看她，佟明媚也偏过去与他相望，“魏先生？” 魏奉山没说话，但嘴角肉眼可见地向上扬了扬。 “？”

电梯到达了二楼，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无数镁光灯争先恐后地闪起来，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佟明媚瞬间就懵了。正此时 ，魏奉山抬了靠近她的那一侧手臂，她顺势便挽了上去。 电梯外的记者围得密密麻麻，郁郬带着人费了大劲才开出一条道来。 “二爷，请问近日沪城传的沸沸扬扬，关于您与葛宗白在柔佛州直接对峙一事是否真实？能和我们说一说吗？” “魏二爷，请问您身旁这位女子是谁？与柔佛州一事是否有关联呢？” “二爷……” 佟明媚晕晕地跟着魏奉山走。两边都是挨挨挤挤的人，相机快要怼到佟明媚脸上，但好在一路魏奉山抬手相挡，且郁郬开到护送，那些人没有碰到她分毫。 一直到宴会厅，记者才被拦住，走过那道高高的拱门，耳边顿时便清净了。人声消散，只听到里头宁静和谐的音乐。 “魏奉山！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指？” “你是什么人物吗？他们怎么都拍你？” 魏奉山轻笑一声，“关于我有一些传闻，大家都好奇罢了。” 佟明媚的心思转起来，魏奉山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起码不止经营一家沪城饭店那样简单，至少在沪城有些地位，否则怎么会有电影明星一样的阵仗呢。 “那岂不是我也会被拍进去？我会登报吗？” 魏奉山从她的语气中听出隐隐的一丝欣喜，本来要说的“你不想上报的话，别担心，这个好解决”咽回去，改口道：“是。” 佟明媚立刻问：“什么报纸？” “比如沪城日报之类的吧。” 佟明媚不说话了。今晚算是盛装打扮，自认为或许算是她长这么大打扮得最好看的一天，这样隆重就是要出一点风头的……况且，还没上过报纸，从前在学校里只能和同学读报，看最新的沈从嘉动态，或者当地那些大家族或真或假的阴私内幕，万没想到竟有一天自己也能有机会上报纸…… 她的头脑渐渐清晰，还有两点顾虑。 “沪城报纸？只在沪城发卖吗？” “是。” “不会还有别家吧，卖到外地去？” 魏奉山早已明白她的心思，向她保证：“不会。” 佟明媚暗松一口气，“那他们会写我什么吗？” “会写你是我魏奉山的女伴。” “哦。”这倒也能接受，这样上流人士的宴会大家不都是男女结伴出行吗。佟明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又想起那些记者的问题，她继续疑惑道：“他们问你关于柔佛州的事，那又是怎么回事？” “生意场上的事情罢了。” 佟明媚又“哦”了一声，不再关心。 魏奉山抬了手，示意她继续挽上来，电影里确实是这么演的。佟明媚顺从地挽上去，她感觉自己像女主角，即将漂漂亮亮地登场亮相，最好沈从嘉要能看到。 “对了，一会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 “那我要说什么吗？” “也不用。” 佟明媚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宴会？” “算不上什么，随意办了一场。” “你办的？” “是。” 佟明媚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不苟言笑的侧脸，魏奉山的地位和财力比她想得要再厉害一些。在沪城这个地方，竟也有一席之地，人有时呢也有些妥帖和细致，她心思有点动摇。 不过佟明媚一点没露出来，但手臂攀紧了他。两人穿过了环绕在中心宴会厅的曲折走廊，步入众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