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的菜渐渐送上来，将两人面前的放桌子摆的满满当当，侍应生还贴心道：“有要撤掉的菜二位吩咐一声，还有许多未上。” “好。” 蒋婵格外高兴，她这毛病老被别的闺秀背地里说是奢侈铺张的公主病做派，哪晓得竟有一日遇到同道中人，立马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小时候爸爸不在家，我不愿意跟别人一块吃饭，自己在小餐厅另叫小人开火。恶仆欺负我年纪小，渐渐地不上心，给我吃得越来越差。后来我爸爸发现了，将他们赶了出去，后面我再一个人吃饭，没人敢糊弄我了。再后来，即使一个人，我也要下人做一桌子的菜。到现在，不管在哪，都要满满当当的，不管会不会太多了。” 蒋婵说话的时候有点伤感。 佟明媚捏紧了筷子，说不出什么。 家里孩子太多，菜不算多也不算少，刚刚好好的量，有人多吃一口，就有人少吃一个，她想多吃就得主动抢。但这倒也不是她现在铺张的理由，只不过是骨子里的好面子罢了。 其实按照她一个人的饭量，一两道菜就足够了，刚刚上楼的时候，还看到楼下也是两个年轻女子一块吃饭，桌上只二三道菜。 但佟明媚做不出，她总疑心别人是不是要揣测她穷酸、拿不出手。 “明媚，你在想什么？” “啊？”想得有些出神，佟明媚险些没听到蒋婵的声音。 “不会是我说的小时候事叫你太伤心了呗。欸，那些都过去了，明媚你不必心疼我。” 佟明媚夹了一块排骨给她，“多吃点。” 蒋婵笑起来。 过了一会，佟明媚接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 她躲过蒋婵的视线，下到一楼，找到负责结账的侍应生道：“先买单。” “一共是五百三十元。” “可以记账吧？记在魏奉山的账上。” 侍应生立马抬头看她。 “魏奉山，魏二爷，你不会不知道他吧？” 侍应生在柜台后面的手悄悄抽出一张压在杂物下面的照片，又不动声色比对了面前女人的长相，一面按下摇铃，一面道：“您想记在魏二爷的账上？” “对。”佟明媚有点着急，“沪城的规矩不是都可以记账么？” 经理就在附近，听到铃声暗号，立马走过来，他听到了两人最后两句对话。 “这位小姐您好，一般是可以，但是本月本店有些特殊情况，恕不能记账，只接受当场结清。”经理拒绝记账的态度很好，反倒让佟明媚很不好意思。 但她打开钱包，里面的现钞也不过二百多块，只够一半。佟明媚觉得很尴尬，小声道：“那这样，我先付一半，后一半我回去之后就遣人送过来。” 经理温和地摇了摇头。 佟明媚回头望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她怕自己出来太久，蒋婵会下来找她，到时候被她发现这一幕，那不得丢死人了，太没面子。 硬了硬心，佟明媚摘下手腕上的一只金镯子，“那这个总可以吧。” 时下虽然用政府发行的钞票，但金银仍在平常交易中扮演重要角色，尤其是黄金。更何况，佟明媚这只看粗细和做工，都远超这顿饭钱。 经理面露难色，与那侍应生对视一眼。 “这位小姐的账单多少钱？我替她付了。” 温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佟明媚转身看过去，竟是顾千松，一身月白的长褂子，两步走出飘逸之姿。 他站定，脸上是淡淡的笑，一脸和煦，温柔道：“佟小姐。” “顾先生。” 经理面露难色，顾千松却坚持道：“需要支付多少？” 没办法，餐厅里吃饭结账，焉有不让客人请人代付的道理，“一共是五百三十元。” 顾千松似乎是惊讶了一下，但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接着便叫手下人迅速付了钱。 佟明媚在一边，既觉得很不好意思，心底又很高兴。 “麻烦你了，顾先生，今日出门的急，闹了笑话，幸好遇见你。顾先生留个地址吧，我回去就差人给您送过去。” “这点小事，佟小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那也不能叫顾先生您白送人情。”佟明媚话里有话。 顾千松上钩：“改天若有机会，佟小姐赏脸一块吃个饭。” 佟明媚笑：“一定。” 佟明媚不敢耽搁太久，“那我先上去了，朋友还在等我。” 顾千松道：“好。”
他看着佟明媚袅袅的背影上了楼梯，一步一步远去，等看不见人了，对手下道：“看看佟小姐和谁一块？” 很快，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禀报：“佟小姐是和蒋家的大小姐一起。” “就里两个人？” 顾千松想着那五百多块的账单，脑海中浮现两个翩翩瘦弱的女子，一时有些不解。 邀请提议佟明媚去她家坐一坐，说是请她掌掌眼，过一段时间她爸爸要过四十岁生日，请她帮忙挑一件小礼服，到时候要惊艳全场。 佟明媚想了想道：“那我要先去一趟电报局。” “给谁拍电报？” “魏奉山呀。” 蒋婵八卦地问：“魏二爷是去柔佛州了？” “是啊。” “那你知道他具体地址？” 佟明媚摇头。 蒋婵无语，“那怎么发电报？” 佟明媚愣住，她除了这一回离开长壑先到北宁，再到沪城，此前一直在家乡小城里，从来没出过远门的，也没发过电报。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浅薄无知，她掩饰尴尬，“这我倒没想起来，不过你爸爸肯定知道魏奉山在柔佛州的地址。” 蒋婵摇头：“我爸爸连魏二爷去了柔佛州都不知道。”想了一下，她又补充说：“我猜，整个沪城没有人知道他去柔佛州。” 佟明媚睁大了眼睛，难道她无意间暴露了魏奉山的什么秘密？不应该呀，宴会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柔佛州什么，但那时候不关心，没细听。 蒋婵看佟明媚兀自走神，推了推她：“好啦，别多想，大家就算不知道，也会这样猜。” “你知道他为什么去柔佛州么？” 蒋婵欲言又止，车子已经行驶到了蒋家的大院子，司机停稳了车，请二位小姐下车。 佟明媚本也没那么关心这个话题，这个岔就这么打过去了。 蒋婵拉着她，亲亲热热地，“你看这！到时候这边就是我爸爸生日晚宴的主要场地了，我呢，要从那边的楼梯下来，捧着生日蛋糕，给我爸爸祝寿。” 蒋家的房子也偏欧式，蒋婵带她逛了一遍大客厅，便匆匆拉着人到自己房间。 少女的房间，到处是粉红色和洋娃娃，蒋婵是其中长不大的孩子。到了她的宝贝地盘，自然是忍不住要显摆：“这个柜子里的摆件全都是国外的，我爸爸每次出国，都会给我带一个。” 佟明媚隔着玻璃夸赞：“好看。” “这一套首饰，沪城找不出能比得上的，这可是欧洲某个皇室传下来的珠宝，价值连城。” 佟明媚继续点头惊叹：“太美了！” “还有这个，哪个国家我忘记了。反正是我爸爸在海盗手里买回来的。” “沪城没有人比我爸爸去过的国家更多。” 佟明媚欣羡：“真好。”有钱真好。 蒋婵看着她眼里的真诚，犹豫了一会问道：“明媚，你会觉得听我说话太烦了吗？” 佟明媚仔细想了一会，才道：“还好。” 蒋婵扑哧一笑。 “笑什么？” 蒋婵不答，拉着她进了房间里的另一间屋子，打开电灯，两边都是衣柜，蒋婵打开一扇门，佟明媚双眼放光。 “今天一定要帮我选一件最好看的。” “这也太多了。” “还好啦。” 一阵试衣服，蒋婵把范围缩小了许多，但还是拿不准主意。 佟明媚看都看累了，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你最喜欢哪一件？”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最漂亮的那一件。明媚，你再帮我挑挑。” “我的眼光未必就是最漂亮的呀。” 蒋婵神秘一笑：“那可不一定。” 佟明媚嗅到一丝不寻常，催促着她把话说清楚。 “你还不知道，你上回亮相太漂亮，现在要是投票沪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一大半人都要将票投给你。” 佟明媚开玩笑道：“那不是还有一小半人？” “那是他们没去那个宴会，没见过你的风采，不知多么夺目。” “真的？” 蒋婵道：“当然了。你那天的裙子，差不多样式和颜色的，是这两天最火的款式，我家店铺里有类似的都卖得差不多了。” 佟明媚瞠目，若不是有蒋婵，她还不知道有这一出。
最漂亮？佟明媚当然很高兴，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漂亮的，在长壑便如此，否则当地大户酱油厂的少东家也不会对她倾心，到了北宁，有些家业的梁永闻也对她死心塌地。 但在摩登的上海，佟明媚到没想过，自己能在一众时髦的姑娘中成为众人眼中最漂亮的那一个。 面对如此夸赞，她心里甚至有点忐忑。 但……蒋婵一定不会骗她，没有道理说这个谎白哄她高兴，还有，这话耳熟，对了，顾千松也说过。顾老板是生意人，见多识广，他那么说，那自己一定是漂亮得过人！ 想到这，佟明媚的嘴角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