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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乌云压天,寒风呼啸。 瑶华宫墙角的桂花树光秃秃的,小枝受不住寒风肆虐噼啪折断,跌入泥沼,又被风卷得散落满园。 雕花木窗咯吱作响,冷气顺着窗缝钻入殿中,吹得榻上人梦中也不停哆嗦。 王希蕴缓缓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浑身酸痛,喉咙里像被灌了石子,每一次呼吸都磨得生疼。 她试图支着身子坐起来,整条胳膊却像打折了一样,抬起不到一寸高便支撑不住,重新跌回榻上,伏身忍着疼痛大口喘气,等到终于有些力气,再次尝试着缓缓坐起身来。 随着她动作,盖在她肩头的暗紫色绒斗篷从肩上滑落,凉风侵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希蕴看着那件堆在腰间的斗篷上的锦雉图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件斗篷的主人是谁。 自己身下也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柔软舒适的贵妃榻。 所以她成功了是吗? 时遇没死。 窗外不见日光,王希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稍稍转身看到床上的时遇,他面色依旧苍白,可呼吸已经平缓许多。 王希蕴终于放下心来,脑中绷紧的弦一松,任由自己落回榻上,再次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梦里的情景光怪陆离,王希蕴醒来后已记不清,心里闷闷的,眼角莫名流下两行泪。 真奇怪,她在狱中时都从未落过泪,如今却因一个梦而哭,可她又实在难过,感觉不哭一场不痛快似的。 睁眼在榻上躺了许久,直到再哭不出来,王希蕴慢吞吞地从榻上下来,刚站起便听到床上窸窣动静,她回身,猝不及防地与时遇对上眼。 “你醒啦?好些了吗?”王希蕴紧了紧斗篷,扬起笑容。 时遇起初有些茫然,看到她时表情变得冷肃,微微朝她欠身,有礼却疏离地唤她:“王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王希蕴上前的步子一顿,笑容有些僵,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王大人?” 时遇眉头微皱,叫她王大人有什么不对吗?默了片刻,试探道:“大人昨夜昏迷殿中,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 王希蕴没这么懵过,说他失忆了,他还认得自己,甚至知道自己是画神师,说他没忘吧,谁家好人前一天暧昧后一天冷冰冰叫你王大人啊! 这毒难道是伤脑子的? 王希蕴心如乱麻,又见时遇还在那里看着自己等答复,张口欲说,激动之下竟呛了口气,咳嗽起来。 “王大人?”时遇没想到自己一句问话让对方反应这样剧烈,有些无措:“您还好吗?” 王希蕴咳得弓起了身子,面色涨红,一边紧攥着领口,一边冲时遇摆摆手,断断续续道:“无…咳咳!无事。” 王希蕴咳完眼前发黑,脑中嗡嗡作响,跌跌撞撞地重新坐回榻上,缓了好一会儿,眼前黑影褪下,直愣愣地看着地面发呆。 许久,时遇见她起色恢复些许,缓缓地斟字酌句开口:“本王受了伤,今晨醒来有些神思混乱,敢问大人今时年月?” 真伤到脑子了? 王希蕴抬眼看他,时遇一手抓着被子,微微低着头,额间几缕发垂下,半遮半掩下的眼却清明有神,哪里有神思混乱的样子。 熟悉的外表,现在看着却只觉得陌生。 什么样的人会一醒来就确定年月? 再加上他方才不认得她一样的反常反应。 王希蕴闭上眼不敢再想。 墙上的羲和神女还在微微笑着,悲悯的她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乌金的眼朝她转了转,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今日是延狩十二年正月初一,昨夜合宫宴饮遭了刺客,您不慎受伤了。” 王希蕴哑着声音开口,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她现在只觉得犹入冰窟,冻得她骨头都发疼了。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现在床上的,应当是两年后被乱刀砍死的时遇。 而她心悦的,也心悦她的那个时遇…… 时遇死了。 她说得字字精炼,时遇很容易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正欲道声谢,却见那人才略有好转的气色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败。 整个人像失了魂儿一样。 时遇哑然,暂时按下了套话的心思,虽然这位画师浑身上下皆是疑点,可他也做不出逼问一个病中少女这样的事。 于是他万分体贴地开口:“王画师可还好?需要本王着人为

您请太医吗?” 太医?再度听到这两个字,王希蕴只觉讽刺,昨晚她若能强硬点去寻个太医,时遇也不会死。 是她的错。 王希蕴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干涩,饶是时遇耳力极佳也只能勉强听清:“不必了,歇息片刻就好。”她扔下肩上斗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您腰上伤口有毒,还是早些治疗,不要耽搁了。” 莫名的,看着王希蕴离开时的背影,时遇心头微微一痛,他低头看了看那处伤口,包扎极工整,结也秀气漂亮,不像他的手笔,也不像哪个部下所为。 是她吗? 再度抬眼,院里已经空无一人,只余几片枯叶随风席卷而去,不见踪迹。 浑浑噩噩地离开瑶华宫,天边浓云翻滚,风越来越大,带起她的衣摆猎猎作响,陡然间,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布满整个天幕。 王希蕴脑中一片空白,行尸走肉般回到绘神楼,轻轻敲了敲房门。 同揉着眼睛打开门,嘴里含糊:“谁啊,这么早…”待看到王希蕴只着一件单薄官服,乌发上淋满雪花,嘴唇发紫面色发青时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进房。 室内炭盆得起劲,没一会儿王希蕴身上雪花融化,滴滴答答流成一片。 同在净房中找了张面帕的工夫,王希蕴已经钻进被中将自己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你先起来把衣衫换了再休息好不好?着凉了就不好了。”同听说昨夜刺客之事,以为她受了惊吓,连唤她起身都说得小心翼翼。 许久,久到同猜测王希蕴是不是睡着了,床上人才缓缓坐起,面白如鬼,笑得比哭还难看:“多谢你,你去休息吧,我会把自己收拾好的。” 王希蕴虽虚弱,语气却分外坚定,同犹豫了片刻,还是依她所言,倒了杯热水塞到她手中后离开了。 王希蕴捧着那杯水呆坐了很久,温暖的温度从掌心扩散到全身,她贪恋那点温热,直到水凉透才一饮而尽。 昨夜的祈愿耗了她巨大的心血,今早醒来时她明显感受到气血有失,回来时淋了一场雪,刚刚蜷在被中时她甚至感觉自己又要死了。 那种神智离身的感觉,时遇昨晚也经历了吗? 他痛苦吗?应当是痛苦的,毒药蔓延全身的感觉她比谁都清楚。 可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时遇没有。 若不是她,他本不会在合宫宴饮的时候受伤,他本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王希蕴想哭,她眼眶酸胀得厉害,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还欠他一件月华锦呢。 她该再胆大一点,在宫道上抱住他,告诉他自己心悦他的。 王希蕴闭上眼,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是她太天真,以为自己略微争一时意气不会引来杀身之祸,以为只等一晚上而已,天亮了再请太医也不迟,以为自己有祈愿的本领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她终于明白自己处在多可怕的境地,自己从前有多浅薄多愚蠢,可这代价太大了。 第一次,她后悔自己重生,后悔自己得到了那样玄妙的本事。 王希蕴在床上呆了整整一天,她听到同轻手轻脚洗漱出门,午间回来给她带了一份米饭,午觉后又悄悄出去,入夜后才回来,没过多久脱衣上床,很快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王希蕴动了动几乎没有知觉的身子,掀开床幔坐到桌前,就着烛火将那碗冰凉的米饭吃完。 然后没换衣服,回到床上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日她起得早,打了热水将自己从头到尾仔细洗了一遍,搓到皮肤泛红才从木桶里起身。 出净房时同刚刚起床,眼睛都睁不开地冲她打招呼:“你起真早啊,洗好了?” 王希蕴应了一声,一边梳发一边道:“热水给你备好了,多谢你昨日的午饭。” 同端着盥盆,满不在乎道:“多大的事,要不是昨天桌上全是肉根本抢不上,我还能再给你带点儿配菜回来。” 王希蕴微微笑了笑,看着镜中气色尚不康健的少女,默默垂眼掩下了其中狠戾。 沉溺在苦痛中是没有用的,始作俑者还逍遥自在,她不能自甘沉沦毫无作为。 “齐弈年……” 再度念着这个名字,王希蕴心中一片清明。 “昨晚没杀成我算你倒霉。” - 不多时,同洗漱完毕,两人正要一同出门时,外头却传来了喧喧嚷嚷的吵闹声。

对视一眼,同率先拉开房门,见人都往西楼外跑去,拽住其中一个问怎么了。 那人眼角还有眼屎,眼里却满是兴奋:“听说东楼那边发现一个冒充孤儿的画师,正被押着审呢!”语毕甩开同的手,兴冲冲往楼外跑去。 东楼…冒充孤儿…许清! 王希蕴眼皮一跳,心下冒出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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