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另一边。 “越长老?” 越长歌听着这声线,顿时头皮一麻。她僵硬地牵了牵唇角。 最后叹了口气。 猛地一转身。 “莲宗主,本座是——” 一根手指伸出。 “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的。” 她的指腹抵住了突然靠近的莲思柔的肩膀。 恰恰好,止住来势。 莲思柔抬眸,目光中映入那个女人的容貌。 她眉尾一抬:“莫要瞧着我发呆了,别的也不行。哦,交友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 “止步于此了。好吗?” 莲思柔疑心她是天生爱笑,有时没事都能笑笑——无论是对着谁,好比夏花突然怒放那般绚烂。 越长歌并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她总感觉莲宗主走了神,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的脸瞧,这目光专注得让人有些不解。 罢了,解不解无所谓的。 越长歌收回手,并没有拘泥于此,轻巧地撤步:“那就这样了。” 言罢,她又翘起眉眼,潇洒一转身,边走边随意挥了挥手,像是掸走一只蝴蝶。 “是吗。以后还来我的合欢宗做客么?” 良久。 风里轻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会来的。” 越长歌的脚步微微一缓,不过立马回归寻常,也许听到了,也许没有听到。总之面上无甚反应,还是一贯的轻快自如。 那自然是轻快。 毕竟试炼大会结束以后,有人的修为增加了,有人的道心愈发稳固了,也有人在秘境里交到了共患难同道……对于越长老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她老人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又重新丰厚起来。 致使她焕发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活力。 为了防止胡乱纷飞再被师姐一把统统没收,这次她将这些统统换成了沉甸甸的金条。 光明正大地挂在外边不大好,收在纳戒里又太低调。 越长歌于是将它们藏在锦囊里,别在腰间,每轻轻落下一步,都能听见里头传来铿锵相撞的声音。 啊,无比美妙动听。 辞别主峰以后。越长歌没急着回灵素峰,反而去了一趟黄钟峰。 悬崖边上,一根吊桥晃晃荡荡。 大师姐还没来得及换下参赛的衣物,于是道袍翩然,一身仙风道骨——只要忽略她左手拿着屠刀,正在打量猎物,右手则拎着一只硕大的鸡。 越长歌看见徒弟面露冷色,剽悍地一刀杀下去,割喉,放血,拔毛。鲜血顺着木板的缝隙高高坠入底下的大湖。羽毛乱飞,蓬松一片四处缭绕。 大师姐将羽毛拔干净时,顺手翻了个面,露出两个长着利刃的鸟爪,越长歌才惊恐地发现那不是什么鸡。 那分明是她在秘境里布置的鸮鹰,不知怎么就被她徒儿顺了出来。 “且住手——” 大师姐循声抬头, 面无表情:“怎么了师尊。” “你还真是颇得本座深传, 遇到什么事都能无耻地薅上一把?此物乃是宗门出资购置的妖兽,秘境结束以后,也是要差弟子一一对上账的。” “那还不是师尊教得好。” 大师姐闻言轻嗤一声,拎着扒光了的鸮鹰就往回走:“放心吧,已经对完了。我只不过捡个剩……也不知好不好吃。” 越长歌蹙眉。 片刻后。 “哪怕是这样。”她说:“可能得炖久点。” “晚上要来吃吗?” 大师姐抬了下眼,终于发现了师尊别在腰间显眼的锦囊。 这个老女人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于是在她面前炫耀得像一只孔雀,悄无声息地开屏,这短短几步路,故意把每一步扭得婀娜多姿,左、右,左、右,每动一下,那金条撞得一声脆响,仿佛生怕对方听不见她暴富了一样。 “晚上就不吃了呢。” 越长歌轻轻叹息,矫揉造作地一抚腰:“腰沉了些,累人得紧,为师今天啊,得早日回去歇息。” “……” 虽说挣钱是为她们峰脉谋福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梦期还是生出一些不尊师重道的想法——譬如脱下鞋底板一呼啦拍上她这张欠钱的脸。 她默默在心底里脱下了鞋子。 越长歌终于在踏完最后一步以后恢复了常态。她从锦囊里眷念地摸出了一根,递给叶梦期,柔声道:“好孩子,跟着为师,不会
苦了你的。” 叶梦期一顿,在心里把鞋子穿了回去。 越长歌又摸出一根金条来,恋恋不舍地抚摸了良久,温和地盘过每一个棱角,又用指腹蹭回来,像是对待意中人的脸庞——久到本就发光的金子愈发熠熠生辉。 “行了师尊,再摸下去也不会变成两根的。” 越长歌被打断怅惘的情绪,嗔了她一眼:“这个也交代给你,不过不可用掉,你先留着。若是碰上云长老,记得给人家。” 叶梦期默默地收下,“为何师尊不自己出手?” “废话,当然是舍不得。”越长歌直蹙眉:“一想到是给那个女人的话。” 说这话时,黄钟峰的树叶忽地攒动,在风中摇曳,擦得沙沙作响。 一道熟悉的声音,如风声一样吹了过来。撞上黄钟峰这座高峰,声音的威压不散,反而自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空灵回响,震得人头皮发麻。 “那么给我,你舍得么?” 当时,柳寻芹想起那日在合欢宗所见的粉色桃花,也不过是一瞬念起,很快就被她在心底里摇着头排除掉。 应该不是。 否则后面的一些要素就毫无意义了,不该花那么多心思布置才是。 眼见得天色已晚,而另一人又不知掉进了哪个脂粉堆里,迟迟不归。 柳寻芹实在解不开这谜题 。她一个人呆着,心中有话想问,又不习惯向徒弟们倾诉……或是说对那群小东西也没什么好倾诉的。 花瓣在虚空中聚拢又被打乱,聚拢又被打乱,聚拢再被打散,苦思冥想一通却毫无方向。 医仙大人不是未曾遇到过疑难谜题,不过她总是有信心能够一点点地修正到接近理想效果。 无论是炼丹或是医术,这些都是天地万物间恒常的规律。无非几步而已:观察,化为内用,再去动手,而后继续观察,进行总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轮回这个过程。不管是多么复杂的事,总能在其中寻找到突破口。 了解越长歌却不一样,那个女人喜欢天马行空,思路跳脱又浪漫。同样一件事因为心情可能会有七八种不同反应,而鬼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了兴致——人心是难以预测的东西,而越长歌是更难以预测的东西。 柳寻芹并没有犹豫多久。 她去春秋殿对应的管事处调出了关于本次秘境举办的所有讯息。 灵素峰主管这次的统筹,况且大会刚刚结束,热乎劲儿还没过去。 因为这一点,她看得并不费力。 好巧不巧,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财账。 宗门的财账本已经累积如山,这里是最新近的一本。房内的年轻弟子恭敬地为她奉上茶与账本,只不过在退下去的时候眼神仍有些不解。 毕竟整个太初境或多或少都知道她老人家的脾性——柳长老想必宁愿回去闷着炼丹到灵力枯竭也不会主动掺合这些琐事。 弟子甚至体贴地补了一句:“长老,这些收支已经核对过了。您不需要亲自来的。” “无事,” 柳寻芹垂眸翻了一页:“随便看看罢了。” 片刻后,她明显地看出了疑点。 “巨犀一族野性难驯,更何况是化神期,很少有人能在市集上交易这么多的数量。进货渠道是什么?为何没有写上去?” “越长老说,是托了周长老的关系,在九州最大的灵宠贸易商行购入。”小弟子翻翻找找:“这里是契。” 周山南闭关了,无法出来对证。 柳寻芹接过那契看了一眼,写得有模有样的,倒是没什么毛病。 她淡淡点头,往下看去。 看着看着,不由得在心底里冷哼一声。字里字缝间看过去,这谜题还没揭晓,偷摸漏下的财账倒是不少。 她比越长歌修为高一些,又兼之本次比赛看得格外认真——几乎全去注意场景布置了。 柳寻芹自然知道越长歌在里头设下了多少虚张声势的障眼法。 小掌门年纪太轻看不穿,查账的年轻人就更看不穿了,只当那都是真金白银堆上去的料。 竟然一口气给那个女人报了这么多冤枉钱。 柳寻芹一页页地翻着,翻穿了这本烂账以后,她一言不发地合上了账本。 她并没有当着一旁忐忑的弟子拆穿她,而是慢慢将账本握成一卷,又背在身后。 “柳长老?” “本座带回去再慢慢理几日。” “啊……是。” 她如常地走了,直到拐过殿角,握在背后的那
本劣迹斑斑的财账才动了动,小弧度地一左一右,晃了一下。 柳长老的脚步轻快了些许。 一点点,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