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留已经有二十天没有见过项逢了，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只建立在微信消息里的晚安。项逢没有告诉她他具体在做什么，也没有说大概哪天能够忙完。

或许是因为画画本身就是件极安静的事，所以祝留不是喜欢粘人的女孩子。可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习惯家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习惯每晚靠在他心口入睡，习惯他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

相识四年，项逢用他的入骨温柔撒下一张看不见的网，彻底地让祝留离不开他。可当她甘心画地为牢，他却选择收手了吗？

祝留想起跟项逢正式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她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勇气，祝留拉开抽屉，里面是项逢三年前第一次给她送牛奶的粉色瓶子。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喝完后把瓶子偷偷洗干净留下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这个敏感又脆弱的女孩子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哪怕她装作云淡风轻。

祝留的手指在瓶子上一下下地滑动着，她喃喃地说：“如果现在你放弃了，那我该有多难堪啊”。

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冷静地面对他人的看法，已经不再害怕伤害与被伤害，可是——如果是项逢，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无助。

在公司里现在的祝留已经今非昔比，为jennifer设计的婚戒为她奠定了在焕颜的地位，压过了一系列已经工作一两年的设计师。祝留本来以为设计部的同事们会对她更加反感，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其中有一大部分人改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吃午餐的时候有人叫她了，下午茶也有人给她带一杯，甚至前天还有人送给她楼下餐厅的免单券。

祝留毕竟不是当初那个一天天泡在画室里的小姑娘了，她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实力而心生欣赏。她很清楚，这是因为他们明白再也无法扳倒她了。

原来人这种东西，是会屈服的，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忿。

“所以只要我坚定地努力，我就可以得到人们的尊重，”祝留心想。

祝留负责的第二个大项目是延城首届华服节的珠宝设计，当然这也是赵正言直接委派的。

延城首届华服节将于月30日举行，华服也就是汉服，指具有汉民族风貌特点的服装及配饰。届时将会有九十九名模特身着不同款式的汉服走秀，模特会佩戴不同珠宝公司的珠宝。虽说是不同公司，但说白了在延城只有三家具有竞争力，别的根本没有上桌的资格。

设计部总监办公室里，lena穿着一件仙鹤印花复古衬衫，卷发盘起用碎钻发饰固定。

lena挑了挑眉，“用油脂光泽的白玉？”

祝留点了点头，“对，需要很细腻的玉质，不然没有这种温润蕴藉的感觉。”

“你要明白，这次的顾客群体就是中等消费能力的女性，所以用料多留点心思。别再弄这种全延城只有富商名流的太太才戴得起的珠宝。”

祝留皱了皱眉，“可是——”

lena有些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白玉很不好保存，忌油、忌晒、忌汗。清洁也极讲究，除非养在家里的贵妇，不然不会带的。”

“那这副——”

“这副不会废了，不过这料子需要去问赵总要，做出来一件就可以了，到时候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拍个好价钱。”

“您去要？”

lena没什么耐心继续跟祝留墨迹下去，“赵总那么器重你，你不能直接去找他吗？”

祝留看着lena说：“我和他之间隔着好几级，哪有我直接去找他的道理。”

lena第一次被下属噎了回来，自从她上到这个位置，底下的人从来就没有谁跟她这么说话。

祝留不是刚到焕颜的时候了，明白在职场中上下级之间的沟通有多重要，同时也是真的不想跟lena发生正面冲突。

“我事先不知道可供选择的材料是什么，就看拿给我的册子里有上好的白玉，也是我手痒就画了，如果因此给您带来困扰，我很抱歉。”目光诚恳却没有多少暖意，一如祝留一向的温淡态度。

职场中很多时候，考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不是职责之内必须交代的东西，而是交不交代都行的东西。lena本可以在把册子递给祝留的时候说一声第几页之后才是这次可以使用的材料，但是她没有。

lena做错了吗？似乎没有，毕竟她没有这个义务，而且她可以解释为这是常识。

打从祝留还没进来时，lena就明白以后接自己班的必定是祝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毕竟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让赵正言开后门的人。

lena本以为这就是个空有皮囊的女学生，她早年不在焕颜时也在小的珠宝公司谋生过，那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女人她见多了。

可是祝留来了之后，就从没有靠在座位上玩手机打发时间的时候。

最初几天，lena觉得祝留不过是做给赵正言和自己看，可是后来相处长了她发现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很认真。lena感觉有些不安，但也安慰自己，她想着：“做设计尤其是在这么大的公司做设计，光有态度可不够”。

可是在祝留完成了jennifer的婚戒时，lena就明白她天赋极佳，最重要的是她有与年龄不符的勇气，或者说，嗯，直觉。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刚踏入职场的年轻人接到这么大的项目，固然会很负责，但不会敢于推陈出新，更多人会选择按照惯性的思维和已经经过实践的真理来完成项目。

没有人知道lena看到祝留的作品时候的心情，她感觉那颗红宝石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疼，有一个声音从里面钻出来：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自那之后，祝留再问问题时，lena就不怎么多说了。当祝留想要再问下去时，lena就借口自己还有资料要看让她改天再说。有这么两三次，祝留心里多多少少也有数，就不再来问lena了。

现在，就在祝留以为lena不会答应的时候，lena说：“好，我去。”她说完还笑了一下，露出六颗牙齿，标准地就像商业礼仪教科里的一样。

祝留也笑了，她倾过身抱了抱lena，说：“谢谢您。”祝留真的变了，以前的她除了对秦嫣之外不会对别人有这样的亲昵，可是现在这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含着示好意味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