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湛英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 她四五岁的时候,元湛豪比她大两岁,已经开始上小学,元母为了给丈夫和儿子补身体,每天从牙缝里抠出来两个鸡蛋,一人一个。 现在想想,不过是最普通的水煮蛋,但是在那时的元湛英眼里,简直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元母不觉得不给闺女吃是什么错,她自己也不吃,男人该吃好的,女人不值钱,这是她脑袋里根深蒂固的思想。 元湛英眼巴巴看着元父和元湛豪在饭桌上吃那两颗鸡蛋,元湛豪有时候会故意装作吃到珍馐美味的样子,发出一些怪声。 元父不知为何,突然看到了咬着手指的小闺女,趁着媳妇儿不注意,把手里的鸡蛋掰了一大半,塞进元湛英嘴里,剩下的塞进对方手里。 他笑眯眯地说:“吃吧,以后我让你妈也煮上你的份儿。” 这个承诺最终没有实现,当天晚上,元母因此狠狠数落了一顿自家男人,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厢屋,小小的元湛英紧紧地抱住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那颗鸡蛋的味道,元湛英现在依旧记得。 她上辈子几乎没得到过别人的爱护,把身边人都看得格外重要,重生之后,一步一步摸着石头过河,步履维艰,如今终于得到了真正的怜惜与偏爱,不知道为何,恨意竟然逐渐消失了。 她只觉得元父元母很可悲可笑,一辈子为儿子汲汲营营,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九点,元湛英又回了一趟元家,进门先找了一圈岳芳,发现对方一根头发都没留下,走就走得干干净净。 元湛豪连着上了几天夜班,早上六点下班回来补觉,这个时间点正进入深度睡眠,被元湛英叫起来的时候,气急败坏想要开骂。 元湛英不惯着他的毛病,直接把被子一掀开,问:“别睡了,爸一个人在屋,妈呢?” 元湛豪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快速把棉被抢回去,皱着眉头说:“你什么时候养成掀男人被子的臭毛病,就不怕我没穿衣服?” “西屋没有烧炕,你不穿棉裤睡觉都算好的了,还敢裸睡?”元湛英双手抱胸,不耐烦地回。 元湛豪拿手心用力揉了揉眼睛,缓解酸涩感,手伸出被窝,摸到棉衣棉裤,拽到被窝里穿完,被衣服带进来的寒风激得又打了一个哆嗦。 元湛英懒得看他慢吞吞的动作,把暖壶里的最后一点热水倒进茶缸子里,又接了一壶凉水,把热得快插上了。 她给元父喂了一些水,在里屋等元湛豪洗漱刷牙。 元母送完孙子回来,看到元湛豪,愣了一下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男人的嗓子还哑着,因为缺乏睡眠,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清了清嗓子说:“小妹非要把我叫起来。” 元湛英听到声音,掀开门帘走出来,淡淡地冲元母点了点头:“我有事想商量。” 元母鲜少见到女 儿这样的神情,竟然被震慑住了,脚往她的方向迈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来,嘟嘟囔囔地问:“能有什么事?” “嫂子一个儿媳妇伺候爸,确实是有些难为人家了。如今她走了,我想请一个专业的护工过来。”元湛英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 “不行,我不同意,”还没等元湛豪说话,元母跳脚了,“你爸现在脑子不糊涂,照顾起来也就是个搭把手的事儿,干嘛花冤枉钱?要是让村里人知道,咱们家儿女双全却都不管亲爸,需要找个护工,那不得被笑话死?” “笑话什么,笑话我们出得起钱,能给我爸最好的照顾?”元湛英背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问。 “我这是为你们好,不想别人说你们的闲话,真不是为了省钱,”元母耐下性子劝,“不信你问问你爸。” 元湛英站起身,走到元父旁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轻声问:“爸,你想不想请个护工?” 元父看起来很有精神,目光炯炯,眯起眼睛试图分辨闺女的表情,又转头看老婆和儿子,坚定地摇头:“不!想!” 他没说谎,是真不想,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有什么必要找个外人过来? 元母凑上前,乐呵呵地说:“你看,你爸也不愿意让陌生人伺候他,照我看,以后你和你哥一对一天过来,我负责晚上……” “我没空,”元湛英扭头看向元湛豪,“如果你们想请护工,我还是出一半,不想请,妈照顾的话,十五块钱我会给妈。” 元湛豪讪笑一声,说:“小妹,爸妈对你也不薄,至少不像别人家一样,一看是姑娘就扔了或者杀了不是吗?你现在发达了,还要跟我计较这一块两块
公不公平?” 元湛英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计不计较不该是你这个既得利益者决定的,你也没必要替我装大度。” 元湛豪变了脸色:“元湛英,你不就是嫁了个好人吗?牛什么啊?风水轮流转,以后未必没有你求着我们的时候。” 元母打圆场,拉着元湛英的手说:“闺女,你哥说话不好听,但咱们是一家人,确实没必要计较这一次两次的谁多谁少……” “我也可以出三十块钱,也就是护工全部的工资,”元湛英抽出自己的手,低垂下眼眸说,“但是有个条件。” 元母和元湛豪对视一眼,眼底的笑意掩盖不住:“你说。” “我要我哥来当这个护工,”元湛英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既然我出了钱,我哥也得出出力。爸,你大儿子如今也是时候该伺候你了。” “胡闹,”元母嘴角又耷拉下来,责怪地瞪了她一眼,“你哥还要上班呢!” “那就辞职。”元湛英轻描淡写地说。 “不行,我不同意。”元湛豪斩钉截铁地摇头。 一个月六十五和一个月三十,他还是算得出哪个多哪个少的。 元母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妈,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我愿意管爸,那是 我有良心,事实上,我不管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个外嫁女。”元湛英叹口气,试图让他们认清现实,“你们如果想让我负责,那得把我哄开心了,而不是这样挑三拣四。” 钱她有,出一些,无伤大雅,但是别的不会再有了。 她不是圣人,不可能再按照对方的想法来牺牲奉献,既然爸妈自己都没打算过得轻松一些,她何必干着急,做出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元母瞪大眼睛,没想过元湛英能说出这番话来。 “你们也可以把我嫂子找回来,”元湛英低头看了看手指甲,“如果她愿意继续伺候爸的话。” 岳芳当然不会愿意,元湛英面前的两人面面相觑,都能确定这个事实。 这场协商不欢而散。 元母站在大门口,看着元湛英离去的背影,听见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又逐渐远去,忍不住满屋子转圈。 她锤了锤胸口,忍不住对元父说:“长顺,你闺女真是心狠,就打算这么眼睁睁看着你瘫在床上,不打算管了。果然,女儿是不中用的,养儿才能防老。” 元湛豪已经回西屋补觉了,没听见这句话,听见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从小到大,类似的话他听得多了。 元父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媳妇说的不对。瘫在床上这么久,元湛英来的这两回,是他最舒服的时候,不渴,脸上也不脏了,元湛英还抠了一些自己妈的擦脸油,抹在他脸上。 他动了动手指,顾左右而言他说:“尿尿。” “怎么又尿,早上不是尿过了吗?”元母疑惑地把人搬起来,裤子扒下来一些,拿起尿盔子对准,皱着眉问,“是不是你闺女又喂你喝水了?” 元父没吱声。 “她就是个黑心眼子的,自己最会当好人,你看她可着你随便喝水,之后甩甩手走了,什么时候伺候过你拉屎撒尿?”元母没好气地嘟囔道。 - 元湛英开着车直接去了安琪家,把早上揉好发酵的面团拿出来,烤最简易的坚果欧包,又做了一些焦糖布蕾马卡龙。 安琪一直在国外生活,只爱吃白人饭,日常就是面包牛排配沙拉,加餐是各种点心饼干,她吃菜吃水果的量简直可怕,一顿饭能吓死三个林德明。 元湛英试过问她要不要尝试中餐,这人应该是被学校食堂弄怕了,连连摆手,中英交杂着拒绝,神情很是激动。 欧包还没考好,安琪回来了。 她先是去楼上打了半小时拳,之后简单冲了个澡,湿着头发下来,伸长脖子大声说:“小元,我饿得眼前都在冒星星。” “再等十分钟,马上就好了。”元湛英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安琪四处张望着看了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布袋子,袋子里是两个铝制餐盒,忍不住掏出来一个打开。 里面是五个手心大小的肉夹馍,是林德明的午饭,元湛英故意加了青椒,想让他多吃点蔬菜。 林德明中午有个会,赶不回来,这肉夹馍是早上做出来的,他忘了拿走。元湛英准备待会儿简单烤一下,给他送过去。 安琪挑了挑眉,尝试着拿出来一个,掰开里面仔细看了看,犹豫着咬了一口。 唔—— 她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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