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别墅的婚车上, 元湛英严词拒绝了林德明试图让她报销五十块罚款的请求。 林德明一边开车,一边觉得委屈极了,他又不是存心想闯红灯的,再说谁又能知道交警在旁边守株待兔呢? 就这五十, 还是从翟昊手里借来的——现在他欠翟家一百块钱了。 平时买东西从不问价的林大少爷, 第一次感受到了负债的压力。按照他一个月三十块钱的零花钱来算, 三个月都还不上这些钱。 结婚有什么好的, 林德明差点泪洒当场。 他们就在别墅摆的酒,一共十桌, 都是林家的亲戚朋友, 本来备了一桌新亲桌, 元湛英主动提出取消了。 李玉芬前一天就采买好了菜和肉, 花钱雇了厨子, 找了林同老家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收礼金, 天气正好, 本来预备在院子里搭的塑料棚子也没用上, 直接露天吃的饭。 林德明和元湛英两人并肩站着和客人们寒暄, 看起来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众人边夸边吃,很是热闹。 等来观礼的人散了,李玉芬带着小两口来客厅数礼金, 拿着礼金单子和林同对账:“这是你们单位的同事吧?” 林同瞄了一眼, 点头。 “上次他爸没了,咱们上了一十,这次他只随了十块,”李玉芬指给他看, “你以后少搭理他,这种占小便宜的人不能深交。” “他孙子下个月要办满月酒,还叫了我,”林同问,“那我去不去?” 李玉芬撇撇嘴:“去呗,都叫上你了,还能不去?” “那我随多少钱?”林同又问。 “十块吧,五块钱也拿不出手啊!”李玉芬拧着眉毛,继续看单子,“老林,你看看这写的是谁?” 林同凑过去,两人研究了两分钟,没研究出这三个潦草的字,林德明和元湛英也被叫过去,一家四口愁眉苦脸对了半天,没对出来。 “下次不叫他们写单子了,”李玉芬叹气,“一点都不上心。” “哪儿还有下次啊?”林同啼笑皆非。 李玉芬瞪了他一眼:“你孙辈满月不叫人了?” 也是。 林同没想到这一层,缩起了脖子。 林德明看了一眼元湛英,笑着接话:“这还是没影的事儿呢!” “结完婚就快了。”李玉芬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新婚的小两口。 等算完了礼金,一共不到三千,李玉芬数着没错,直接把厚厚的一沓钱递给元湛英。 “我和你爸就不拿这些钱了,留给你们两个过日子。”她笑盈盈地说着。 元湛英赶紧往外推:“我们不能要。” 礼金又不是别人白给的,有来有往,到时候林同和李玉芬要还人情过去。 李玉芬硬是把钱塞了回去。 林德明眼巴巴地看着那么一沓钱,喉结动了动,清了清嗓子说:“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 李玉芬和元湛英极有默契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元湛英收下钱,乖乖地道谢。 - 等到了晚上吃完饭,林同和李玉芬告辞离开。 林德明到房呆了一会儿,屁股像是长了根刺,怎么也坐不住。他转身回到卧室,直接映入眼帘的是他刚洗完澡,正在擦身体乳的新婚老婆。 元湛英穿着一袭丝绸红色睡裙,坐在铺着红色鸳鸯丝绸床单的床上,露出白嫩的小腿,晃得人眼晕。 林德明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在屋里跳了几下,做了几个投篮的动作,压制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 元湛英看他一眼:“去洗澡。” “好。”林德明脚步悬浮,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去了。 到了浴室,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洗澡,连脚后跟都搓了三遍,雾气缭绕,他有些晕眩,手按住墙,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反应过来,手心的触感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往那边看去,发现自己不小心按在了元湛英刚洗完的内衣裤上。墙砖是白色的,内衣裤也是白色,导致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 他顿时感觉更加晕眩了,大口呼吸了几下,却还是感觉缺氧,尤其看到内衣的尺寸后,血气上涌让他的眼前都泛起红光了。 他伸出左臂想要求救,幻觉中上帝已经快要和他手指对手指了,敲门声拯救了他。 林德明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儿,从外面带来的清凉空气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怎么了?” “我来例假了
。”元湛英带着歉意的声音传到浴室。 林德明余光还能瞥见那套内衣裤,门缝里隐隐透出元湛英睡衣的红色,他的眼角泛出眼泪——结婚一点也不好,真的。 现如今日常还没有卫生巾,元湛英找出专门为生理期时候做的内裤,中间部分是防水布,旁边有两条小带子,可以夹住一些卫生纸。 等她换完回到卧室,铺上棉花做的小垫子避免侧漏后,才扭头看到林德明万念俱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元湛英想了想,又爬下床,从抽屉里拿出礼金,从里面数出一百块钱递过去。 林德明回过神,惊讶地看着她,没敢第一时间接。 元湛英小声说:“拿着吧。” 结婚真好!有老婆真好! 林德明感动地泪眼汪汪,把钱往兜里塞。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元湛英也醒着,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欠了一百块钱?” 她不知道! 元湛英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五十块钱是闯红灯的罚款,还有五十块钱是欠翟正阳的钱? ” “没错。”林德明点头。 “那翟正阳给你的五十块钱,花在哪儿了?”元湛英坐起来,低头看他。 林德明这才听出不对,用手肘把身子支起来,和新婚老婆四目相对,半晌才说:“买了。” 她就知道,不会有哪家店倒闭,一本卖几分钱,让林德明和于慧慧捡这么个大便宜! 元湛英深呼吸了几下,用平静的语气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想瞒着我,就用点心,瞒住了,别再这样瞒两天后自己说漏嘴,听到了吗?” 林德明乖乖点头。 元湛英心累地躺回床上,合上眼,只觉得身心俱疲。 ——结婚一点也不好,真的。 - 元湛英竟然真的没从娘家出嫁! 元家一家四口再加上岳家大哥都傻了眼。 他们倒是想去找人,但元家人只知道林德明那套楼房的住址,赶过去之后敲了半天门,里面空无一人。 是的,大家都知道元湛英在别墅结婚,但别墅在哪儿? 元母六神无主,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元父沉默地蹲在屋檐下抽旱烟,元湛豪无奈,掏出十块钱买了点肉菜,供大舅哥叫来的一帮大小伙子吃饱,随后把人都哄了回去。 岳家大哥没走,在屋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突然冷笑一声,对元湛豪道:“你小妹挺狠,女中豪杰。” 他给竖了个大拇指。 元湛豪焦头烂额,直言:“她平时心肠一直很软的,对家里也好,不应该因为这点钱闹成这样。” 岳芳厌恶地撇嘴:“事到如今,你还替她说好话?我看她是不想再认爸妈了。” “等她回门,我要好好问问她。”元湛豪在堂屋踱步。 “她连结婚都没回来,你确定她会回门?”岳家大哥抬起眼看妹夫。 元湛豪张口结舌,半晌才说:“不至于吧……” “我再给你们两天时间。”岳家大哥抽完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起身走了。 元湛英当然没有回门。 这次,岳家一家子出动,找了两边的村长协商。 元家不得已,把房子先押给了岳家作为担保,接下来每个月,他们要还一部分钱,直到还清为止。 等送走了众人,隔壁婶子探头探脑地过来,小声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元湛豪这几天都没去上班,脸上十分憔悴,见到对方,礼貌地笑笑,敷衍道:“没什么。” 隔壁婶子迈步进来:“你们家老一不是今天该回门吗?怎么没听见动静,婚礼没办成?” “办成了,”元母硬撑着笑起来,“她怕一婚回门办桌子,有人说闲话,就没办。” 隔壁婶子毫不见外,直接拉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煽风点火地说:“就算是不办了,她和新姑爷也该回家看看吧?” “是,估计是什么事儿耽搁了。”岳芳赶紧帮着找补。 “吵架就说吵架了,我又不会笑话你们,”隔壁婶子环视了一圈消沉的元家人,“你们不能总把自己摆在高位,指望着她来哄你们。” “要不然呢?”元父不乐意听这话,“她是我闺女,难道还要我低三下四、三请四请才肯回家?” 隔壁婶子一脸朽木不可雕也:“她是你闺女没错,但也是大学教授的太太了,你们跟她疏远,人家
不痛不痒,吃亏的是你们。” “她不会跟家里疏远的,”元母斩钉截铁地反驳,“她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知道她的性子,她没有那么心狠。” 等送走了隔壁婶子,元湛豪回头望向自己妈:“妈,你确定小妹还会帮忙?” “之前哪次家里有困难,她没帮过?”元母瞪他一眼,“我不要是不要,但她一直有这份心。” “怕是现在咱们要了,她不想给了。”岳芳在一旁插话,“都怪爸,非得让林德明帮着收玉米,这下好了……” 她下意识看向元父,却见元父身子晃了几下,突然仰头栽了过去。 “爸!”元湛豪大喊着冲过来,却没有接住父亲的身躯。 - 难道结婚是男人对女人态度的转折点? 元湛英最近几天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从结婚那天算起,林德明就再也没有在家里吃过晚饭,成天在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家。 元湛英试图问了几次,只得到了“应酬”两字的答案,可一个大学老师哪儿来的这么多酒局? 她忍不住在接于慧慧的时候,旁敲侧击问钱莉:“你们家翟昊平时总出去喝酒吗?” “他敢,”钱莉正伸手招呼翟正阳,闻言脸色一冷,“他高血压,又有脂肪肝,还喝酒?不要命了!” “不是自己喝酒,是工作方面会经常应酬吗?”元湛英问。 “当然不会,”钱莉立刻摇头,“他教的是古汉语,一点油水都没有的,谁会拉他去应酬啊?难道要人家喝酒,他在旁边念几首酸诗?”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仿佛是想到了像狗熊一样的自家男人念诗的画面。 元湛英抿了抿嘴。 “难道林德明最近——”钱莉恍然大悟地看了元湛英一眼,见对方脸色难看,语气立刻变得委婉起来,“他们随便开个项目就能赚钱,可能确实需要应酬。” 元湛英摆摆手:“别安慰我了。” 钱莉搂住她的肩膀:“不过,我必须得提醒你,不要给男人那么多钱,听翟昊说,林德明一个月三十块钱?手里把着那么多钱,能没有点花花肠子吗?男人,一天给他两毛钱就够他花了。” 元湛英下意识口算了一下,算出翟昊每个月的零花钱是六块。 钱莉见于慧慧和翟正阳已经走到了跟前,便减小音量加快语速说:“我觉得林德明不是这种人,你找时间好好跟他聊聊。” 元湛英点点头。 当天晚上,林德明十一点多回到别墅,见灯都灭了,怕吵醒元湛英和于慧慧,摸着黑洗了漱。 他脚步沉重地回到卧室,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刚想躺在床上,台灯亮了。 元湛英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颜,带着鼻音道:“你回来了?” 她这几天都是跟于慧慧一起睡,林德明婚后第一次在主卧的床上看到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相信。 元湛英掀开被子,接触到冷空气,身子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困意也被驱走了。 她问:“你每天这么晚回家,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都说了是应酬,”林德明回,“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明天我就会按时回家了。” 元湛英上前,盯着他因为喝酒而红透了的耳朵,轻声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分享,我是你老婆。” 正值深夜,又被灌了酒,林德明突然感到一阵心酸,控制不住哽咽的语调:“我说——” 元湛英温柔地注视着他。 林德明委屈地说:“为了不让别人不打扰到我们的新婚之夜,我负债给于慧慧买,为了帮我妈把为难她的领导调走,还天天应酬,结果那天……” “生理期是突发事件,不是我故意的。”元湛英解释。 “我知道,”林德明抹了一把眼泪,“我只是觉得太难了,上次没成功,下次还得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和你睡在一起啊?” “现在就可以啊!”元湛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