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上由姚星宇引发的风波，不算大也不算小，李欣老师却因此开始关注她了。 师范大学毕业一年后才进入这所小学当音乐老师，李欣在这儿工作的时间不长，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多月。 不过班主任薛兆之很清楚这位女学生的家庭背景，见李欣过来问，就详细地向她讲述了一遍。 姚星宇看起来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亲都在市话剧团里工作，其实非常不幸。 她的妈妈赵艾琦是一位优秀的话剧演员，行业里知名度很高，可谓是前途无量。但小星宇七岁时赵艾琦就患上了乳腺癌，一经确诊就到了二期，还是最让医生头疼的三阴类型。 赵艾琦天性乐观，是个非常积极向上的人。从发现患病到病逝，没有人见她因为病痛哀伤过。奈何十指连心，面对病魔的挑衅她无论有多么豁达，也放不下尚处在幼年的女儿。 赵艾琦没有向星宇隐瞒病情，她是担心一旦自己到了要走的时候，女儿会承受不住忽然而至的打击。 然而哪怕只有七岁，姚星宇知道母亲生了重病，而“癌症”这个词又意味着什么之后，性格上还是发生了变化。 赵艾琦活泼开朗，姚星宇却是随她父亲姚初，打小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她倒是爱笑，但经常只是甜甜地微笑，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嘻嘻哈哈的。 得知家里出了大事后的姚星宇，忽然就懂事起来，她再也不找父母要这要那，轻易也不惹他们生气，按照姚初的说法，女儿在家里可是比小猫还听话，连走路也总是蹑手蹑脚的，仿佛她只有那样做，叫做“死神”的恶魔才不会来叩响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的大门。 赵艾琦心疼幼女，小星宇是唯一会令她情绪失控的牵绊。无数次姚初听见她在喃喃自语：“我的女儿，要是这么小就没了妈妈，可该怎么办啊？” 或许正是由于放不下女儿，赵艾琦才能咬紧牙关硬撑了三年。 要知道手术后半年不到，她身上的癌细胞就发生了远处转移，后来又经历过多次危险，她都奇迹般挺了过来，直到半年多前，才因器官衰竭而离世——她是真的熬到了灯枯油尽时，才不得不对她深深眷恋着的世界放手。 生病期间，赵艾琦开始教姚星宇做各种各样的家务活，从买菜做饭到打扫卫生，甚至包括了织毛衣和每年春天用新鲜杨梅泡酒，总之只要是赵艾琦会做的事，她无一遗漏地全部教给了小星宇，力求无论自己在还是不在，女儿都能将日子过得和她在的时候一样。 七岁时，姚星宇用小木头凳子垫脚，站在水盆边洗菜，然后又将凳子挪到灶台前，以够到锅的高度炒菜。 学习完毕，合上作业本，她做的事情不是出门找小伙伴们玩耍，而是拿起扫把开始打扫房间，又或者找来毛衣针给家人织毛衣。 秋天，她会在妈妈的指导下买来一大袋豆角，焯水后挂在阳台上晒成黑褐色的豆角干。 冬天，她又会在妈妈的指导下切一块五花肉，将干豆角摘成小段后做豆角烧肉。 当屋子里弥漫着好闻的饭菜香气，姚初就下班回来了。那会是家庭中最欢乐的时刻，小星宇和妈妈一起忙里忙外地收拾桌子摆餐盘，然后各自讲今天一天是怎么度过的，冷清的家里，那时会洋溢着欢声笑语。 讲到这里，薛兆之不得不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因为泪水使他的鼻梁两侧有些打滑。 他又说：“星宇妈妈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就提前将女儿带入成人世界，三年来一直教导她做不该由一个孩子来做的家务事。说实话，我说不清那种做法是对还是不对。孩子学会干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当然应该，可要知道他们最需要的，可不是妈妈在生活上照顾了他们多少，而是母爱。母爱这种全世界最伟大、最无私的情感，一旦失去是无法弥补的，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 坐在办公室里的李欣，呆呆地望着不紧不慢讲述着姚星宇同学家事的薛老师，早已泪流满面。 二十几岁的姑娘，学习的又是艺术专业，本来就多愁善感，这样的故事哪怕发生在影视剧中也够感人了，何况是她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真事？ 李欣完全理解了导致姚星宇行为怪异的原因，薛兆之的话一点也没错，世界广博，却找不出任何一样美好的东西可以取代母爱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 十岁的姚星宇，除去认真学习就只做着成年人该做的事，或者说是“工作”，她怎么可能毫无困难地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和他们融洽相处呢？或许从心理年龄上看，她比他们大了不止一点点了！ 抽出一张纸巾擦擦脸，李欣没有再深入细谈姚星宇和她妈妈之间的事，而是问薛兆之：“薛老师，这孩子的妈妈走了已经有大半年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帮她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

吗？她还那么小，只有十岁呢，不该承受如此沉重的悲痛，并因此和本该五彩缤纷的童年擦肩而过。” “是啊，本该五彩缤纷，却总是只见到黑白色调，这就是姚星宇同学与我们班上其余39个孩子之间本质的区别。”薛老师用一只拳头捶着额头叹息：“其实有你这种想法的老师何止你一人？我看是所有任课老师都试过了，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家访、带孩子参加各种活动等等。不少老师还自掏腰包给她买有趣的小礼物，鼓励她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变得朝气蓬勃。可惜啊，一点作用也没有，她会向我们微笑，会向我们表示感谢，可她一切的反应给我们的感觉都只会是，那样做纯属徒劳，她就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成年人，说不定呀，脑子里的想法比我们还深奥呢。” “这样啊~”李欣听得无语，也不知是该为铩羽而归的老师们感到悲哀，还是继续为姚星宇难过。 下午四（一）班的孩子们正好有两节音乐课，李欣抱着教材走进音乐教室，见到0名学生整整齐齐地排队站在合唱台上，一个也不少。 姚星宇不仅比和她同龄的孩子成熟，就连个头也高出来一小截，所以和几个男生站在最后一排，尽管是在极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上，李欣也没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