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江快速召集了一群才能卓越之辈协理郡衙,以便衙门正常周转。共召二十人,其中往年落榜者不多,多数是即将今岁秋日下场的年轻举人。这些人朝气蓬勃,信心满满,少了为官者的玲珑心窍,多了难能可贵的兢业勤勉。
对此宇晔十分满意,他只顾安心养伤。追查天合派的事交给凌峰尘,郡衙有张安江主持大局,被选中的举人临时上任也有模有样。他们来郡衙干事虽无俸禄犒赏,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分外得力者说不准能在郡衙谋个一官半职,再不济也是过官瘾的谈资。
驿站内最宽敞明亮的屋子理所应当宇晔住,春日里屋门敞开总有柳絮飞入,因此无人疑虑他终日房门紧闭。
事实上无怏正回禀复命:“陶参谋近日还算老实,属下派人从早到晚盯紧他未见异状。”
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华服男子挑眉问道:“你此去浙州灾情怎样?萧森有没有让人失望?”
“回殿下,浙州水灾已得到控制,不过前两天又下了场暴雨,河水一再上涨,将修成不久的堤坝冲垮。陛下定的一月期限将近,萧大人急得如热锅蚂蚁,此乃天灾非人力能阻止。”无怏感慨。他奉命暗中去了趟浙州,亲眼目睹水灾洪涝之严重,百姓流离逃亡,用民不聊生形容恰如其分。
宇晔听罢长叹一声:“苏州郡内忧外患,否则本太子也着急去浙州查探灾情。”
无怏只得劝说:“殿下也无需太焦虑,依照属下接到的消息,京城那边尚且安稳。”
京城尚且安稳的意思是朝堂上并无大变故,说明萧太后还没掀开风浪。僵持时间愈久,他便愈发不安,决心先下手为强。
“命御史寻机弹劾萧氏,切忌不能捕风捉影,要一击必中。”宇晔眸光森寒,蹙了蹙眉,“从致仕的汤丞相那里找证据,贪赃枉法事小,牵扯出那桩惊天巨案才关键。”
宇昊天登基二十载不懈努力总算将萧氏党羽釜底抽薪,看似大势已去,实际仍有影响力。这股影响力会成为宇晔漫长太子路的阻碍,在他为君前必须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唯有铁证如山才能挖去萧太后和萧家宗族的根本,让他们灰飞烟灭。
无怏应声退去。
很快,凌峰尘和张安江联袂而来,各自有事回禀。
一筹莫展的凌峰尘没了往日在京城如鱼得水的骄傲,略显垂头丧气:“连着审问这么多天,天合派那帮贼寇各个硬骨头不怕死,已经打死了三人,还是不肯交代虎牙和其余同伙的去向。”
往日他在巡防营审问的犯人不是武官宦就是纨绔子弟,那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苦头,大多几鞭子下去便通通招认。如今对付的可是江湖草莽,这些人无牵无挂又皮糙肉厚,若是铁了心跟朝廷抗衡,打死不说也属正常。
宇晔冷声问:“谁负责看管他们?”
张安江连忙接话:“原先负责看管牢房的典史被害,下官命新招来的武举人萧练暂时顶替。”
萧练是张安江招来的二十个举人里面唯一的武夫,正值壮年身手不凡,三年前武科比试时不小心犯规才落榜未录。
此人姓萧,犯了宇晔忌讳。不怪他多疑,实在是萧氏宗族树大枝多,此人有可能与萧太后扯上关系。于是他命暗卫仔细调查,确定萧练出身贫寒,同京城萧氏毫无关联,这才允了他进郡衙当差。
宇晔淡淡点头:“苏州郡衙的衙役捕快无能者居多,如今牢房里关了贼寇要犯,自然需要身手好的看管。”
张安江附和道:“殿下放心,萧练为人稳重可靠,关键他的功夫不输于下官。”
他本是极力劝诫太子归京保平安,奈何宇晔的心意坚如磐石很难被人左右,他也只能尽心竭力保护太子的安危。
“殿下,京城传来陛下手谕,陛下让您自行处置行刺您的刺客,不必押送归京。”说着凌峰尘递上快马加急送来的手谕。
宇晔接过手谕验过真伪,眸中冷意加深,缓缓吐出两个字:“杖毙。”
原先行刺他的四个刺客,迄今为止活口只剩三人。死掉那个是凌峰尘审讯时,被活活打死也不肯招认的硬骨头。
凌峰尘尝试劝道:“殿下,杖毙太过血腥,恐会吓着城中妇孺。不如还是秋后问斩?”
好巧不巧是一袭红衣的少女款款走入,面含薄怒蓄势待发,脸颊如染绯色霞光:“这帮歹人手染苏州官吏的鲜血蛊惑百姓,又当街行刺殿下。那天的凶险历历在目,殿下的伤势还没痊愈,凌统领竟然为那些刺客求情?居心何在?”
没错,说话之人自是白沐莞。
秋后问斩,这帮人还值得活到秋后再死?亏得凌峰尘能说出口,她恨不得把那些刺客千刀万剐。
凌峰尘的脸色相当难看,英挺的五官线条愈发僵硬:“小白将军莫要激动,我只是随口说说,最终还是由殿下决定。”
他知道她并非狠毒心肠,之所以痛恨那些刺客,仅仅因为那些人险些害死宇晔。而她,深爱宇晔。
宇晔睇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当日杖毙,让城中百姓都来观看行刑。”
凌峰尘和张安江互相对视,忍住感叹的冲动,默默告退。
紧接着屋内就余他二人。
“莞莞,你会不会也认为我心狠手辣?”其实宇晔心里真实的想法是将刺客凌迟处死。
因为这些人无亲无故,不存在诛灭九族,唯有凌迟才是最令他们受尽折磨的死法。但他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声名,倘若真的处以极刑,难免落下狠辣不仁的风评。
“才不会呢。”少女走到他面前,美目一扬,“那些刺客死有余辜!至于你让城中百姓去观刑,不止是想震慑立威,更想借机引出虎牙等人现身一网打尽。”
江湖人重义气,但凡看见自己的弟兄被当众杖毙,怎会撒手不管?
果然这世上最懂他的人,唯有她。
宇晔牵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光滑细腻的手背,抬头的瞬间四目交汇,一股暖意流到对方心坎。
就在这日午后,行刺宇晔的三个刺客被带到郡衙外行刑。
三人面目狰狞,被粗麻绳捆住双手双脚,结实的木棍重重落在皮肉上,落下一道道无情的血痕。
惨呼声不绝于耳,令四周围观的百姓听得心惊胆寒,毛骨悚然。
各挨了十数棍就被打得皮开肉绽,已经睁不开眼,近乎昏厥。再接着,他们逐渐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三团烂肉。
相隔不远处被吓哭的年幼孩童放声哀嚎起来,为人父母者偷偷蒙住孩童的眼睛。不止是孩童受不了惨状,许多妇人也被吓得脸色泛白浑身颤抖。
不多时,三人皆气绝身亡。
这是斗胆行刺储君的代价!
刺客们虽死,他们戴罪的尸身却不得入土为安,相反将被绑在城门外三天三夜,然后丢到荒郊野外喂狼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