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玺朝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宗亲贵族,都有各自的令牌作为信物,或用于秘密传递消息,或是便于统管手下暗卫和府兵。为了防止有人伪造令牌传递命令,往往各家令牌都在隐蔽处标记难以发现、模仿的特征。譬如东宫令牌,侧面两边雕刻着极其细小的“晔”字,隐射主子的名讳。
凌峰尘将真令牌还给宇晔,眸光一深:“昨夜潜入大皇子府行刺的二十人都是无籍无名,官府查不到姓氏身家的黑户。想要调查他们的来历本不容易,如今这块假令牌倒是将脏水直接泼向太子殿下您。”
宇晔神色渐冷,皮笑肉不笑得反问:“所以凌统领急着来兴师问罪?”
凌峰尘遽然一凛,赶忙道了两声不敢。只是语气听不出有惶恐的样子。
“即使这块令牌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是太子殿下指使。”白沐莞蹙了蹙黛眉,帮着打圆场,“底下侍卫、府兵、暗卫多达几千号人,凡是队长以上级别都能执有令牌一块,谁能保证他们不被收买?再或者如果他们不小心弄丢令牌被有心人捡了去,岂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放到昨夜的刺客身上?所以说仅凭一块令牌,无从说明什么,凌统领也不敢怀疑殿下。”
凌峰尘略微点一点头:“殿下安心,此事下官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宇晔轻轻挑眉:“本太子问心无愧,不怕凌统领如何回禀父皇。”
凌峰尘隐约听出这话端倪,压低声音道:“殿下好像话中有话,恕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这时侍女鱼贯而入进殿换茶,宇晔顺势端起珐琅彩双耳茶盏呷了一口,杯盖不由轻轻一碰,磕在了杯沿上。瓷盏本就薄脆,这样一碰,声音清脆入耳,凌峰尘莫名警觉起来。
宇晔随手放下茶盏,静了须臾才问:“不知京兆尹严艺敬现在何处?”
白沐莞不假思索:“严大人这会儿应该在京兆尹府办案。”
“恐怕未必。”宇晔轻哼了一句,眼神寒意愈显,不知是对着凌峰尘还是对着言语中提起的人。
凌峰尘没太注意,而是故意瞥了眼殿外逐渐稀薄的日光,起身拱手道:“时辰不早,下官先行告辞。”
宇晔随意点了点头,默许他离开。
待他前脚刚走,宇晔便起身走到白沐莞跟前,方才眼底的阴霾和寒意一扫即空,换上温柔神色:“从京兆尹府过来,你肯定没来得及用午膳?饿了么?”
少女睁大杏眸,准备轻松调笑几句:“当然没地方用膳,不止是我,凌统领也是饿着肚子,殿下好生小气都不肯招待人家。”
这是她在打趣宇晔小气,介怀凌峰尘登门问罪。其实凌峰尘对朝廷的忠心耿耿、刚直不阿,宇晔十分欣赏,怎会真不理解他?
“哪有储君单独留一个臣子用膳的规矩?何况他是父皇的心腹。传出去只怕没人夸我礼贤下士,只会说我收买人心,结党营私。”
储君留臣子在东宫用膳,那是极大的恩典荣幸,无疑告诉旁人这个臣子和储君私交莫逆,除非是有功社稷之人例外。别说宇晔要避嫌不会轻易张口留人,即使他有意给恩典,只怕以凌峰尘从不谄媚趋炎附势的性情也断然不会留下。
白沐莞了悟地颔首几下,接着她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踮起脚,伸手摸了摸眼前人饱满白皙的额头,不算正常的烫热让她迅速收回手。
“你还在发热,外面那么冷,从昨夜到此时你一刻没停歇的折腾,非得累垮自己才满意么?”说着,少女拉起他往梅兰竹菊八扇屏风后方走去,二三十步之差,暖阁的温度远远高过前厅。
宇晔明知她是关心自己,虽然顺从她来到暖阁,面上难免浮现出满不在乎的神情:“风寒引起发热而已,吃几盏冰碗降降火就没事了。”
不料她越发娇怒起来,瞪着黑漆圆圆的杏眸,忍不住嗔怪:“殿下胡闹,寒冬腊月吃什么冰碗。”
“行行行小祖宗,我听你的,我不吃。”宇晔含笑捏了捏她的粉脸,巧妙转移话题,“你表姐今日替我去大皇子府走动,为了谢她,午膳我去秋水阁陪她用。”
听见他说这话,白沐莞不禁皱眉叹息。他原以为她是因为吃醋不悦,不料她浅声说:“表姐是殿下您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与她言谢岂不是叫她难堪?你们好歹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该见外才对。”
宇晔微微怔住,他未料到她们表姊妹感情如此深厚,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三言两语的小事往往最能看清楚人心。
说来真是奇怪,无论面前的白沐莞说什么做什么,他总不会产生不悦和反感,相反只想惯着她宠着她,拿她当宝贝看待。反之,他的太子妃叶诗莹不管何时何地,但凡他察觉她眼底的躲闪疏离,便令他心生不喜,甚至无法强颜欢笑。或许他最在意珍惜的是白沐莞这颗坦率又热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