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已经晚了,很快就听见萧太后顺势说:“选秀历来是大事,皇后一人可忙得过来?哀家前几年卧病,恐让六宫沾了病气才搬来佛堂,如今身子大好,哀家也该住回慈宁宫。待哀家搬回慈宁宫,不仅离皇后的坤宁宫近,再恢复六宫定省也方便。”
如此看来当年萧太后自请搬离慈宁宫,只是为了养精蓄锐以待来日,而这个“来日”便指今天。她若执意搬回慈宁宫也是正统,即便帝后万般不愿,为全孝道名声也只得应允。何况先前熹妃之死帝后离心,对太子也存了怀疑,他未必不用萧太后掣肘仝氏。
“母后在宁安堂住惯了,慈宁宫也闲置许久无人打扫。此事您应当容儿媳和陛下商量一二,等慈宁宫收拾妥当,再请母后搬回。”仝氏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忍不住握拳,按捺着不愉。
她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又要打起精神准备新一轮的婆媳斗法。事已成定局,她也无力转圜。
萧太后轻轻一嗤:“皇后好像不情愿哀家搬回慈宁宫?”
宇晔眸中寒意更深,意味深长道:“皇祖母言笑了,母后从前最是孝顺您,您想回慈宁宫住,母后欢喜还来不及。”
即使搬回慈宁宫又能如何?他倒要看看,萧太后又在酝酿何等阴谋诡计。总之他不是以仁孝为本的贺王,他的母后也不是当年懦弱无能的容妃。中宫皇后手握凤印实至名归,萧太后假如想要夺权,绝无可能!
天玺朝最尊贵的三代人虚以为蛇一番后,宇晔陪仝氏回坤宁宫,宁安堂又回归到死一般的寂寥。
站在窗前的萧太后鬓角花白容颜老矣,沉浮后宫数十载光阴,历经两朝她磨炼出一双深沉的眼洞悉世事,锐利无比。窗外菩提树大,足有数十丈高,枝繁叶茂。
罗嬷嬷步履匆匆而来,在离萧太后约莫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恭声启禀:“太后娘娘,钦天监传来消息请您示下,太子殿下已经自请赴苏明日启程,是否继续放出关于太子命克八皇子的言论?”
“暂且不必麻烦。”说完,萧太后嘴角咧开,笑得下巴微微颤抖。
她本以为宇晔颇有城府,必不像贺王那般容易被算计,没想到竟然差不多愚昧。
罗嬷嬷会意,试探性说:“如此说来八皇子也不用莫名其妙‘病’一场,老奴待会儿去吩咐下面取消计划。”
原先打算让八皇子宇晖突然抱恙,御医诊不出缘由,再由钦天监上奏皇帝,称太子的命格时运和八皇子相克,需请太子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皇帝颇信天象之说,即使没有浙州水灾苏州被劫官粮,他也会找借口派太子出京几月。
“真乃天助哀家!”萧太后脸上得意的笑容令人发毛。
罗嬷嬷自觉垂下头附和:“您所言极是,下个月便是陛下选秀,您搬回慈宁宫最合宜。听闻今年有不少皇商女子参选,场面比以往大些,新一波入宫的里面,您正好多挑些肖似辰贵妃的膈应皇后。”
“不用哀家替他选,宇昊天钟情念旧,这一点胜过先帝百倍。”萧太后想起先帝,难免又想到被囚禁北苑阁三十年的容妃,难以泯灭的嫉恨压抑不住直窜心头。
罗嬷嬷最知她脾气,见状连忙奉上茶盏,温然劝道:“太后您喝口茶去去火。陛下是先帝的儿子,连宠妾灭妻也遗传了先帝。您瞧瞧陛下的后宫,去年得宠的贤妃相貌有几分像辰贵妃,诞下八皇子的丽妃略读过些史,还有咱六皇子的生母年轻时因为懂骑术被临幸。可见陛下满心全是辰贵妃的影子,皇后的处境不比您当年好多少。”
唯一的好处便是仝皇后有亲生儿子当储君,而她的儿子早夭。
不过细细想来确实有遗传,先帝偏宠容妃和庶子贺王,当今天子亦是与妃妾恩爱和鸣,置中宫皇后的感受于不顾。这般思索下去,萧太后倏忽间舒展眉宇,再此显露嘲讽的笑容:“当年若不是哀家向先帝求情,皇帝怎可能抱得美人归!而今他的太子也要步父辈祖辈后尘,宠妾灭妻不会是他们宇家的嫡传吧?”
用如此轻蔑的言语,诋毁皇族,除却萧太后也无人敢了。
罗嬷嬷下意识朝殿外瞟了瞟,轻声提醒:“太后娘娘请慎言,毕竟您也是宇家妇。”
“哀家走到今天,难道还会顾忌这些?”说罢稍顿片刻,萧太后厉声下令,“你今夜亲自去趟衡国公府当面告诉萧武,哀家布局这么久该收网了。”
罗嬷嬷心中凛然,疑惑不已地问:“您不是打算先除掉大皇子那个碍事碍眼的家伙吗?”
萧太后的神情愈发不屑:“宇程愚蠢不堪徒有其表,先前摆出苦肉计虎头蛇尾,只是解了禁足,未损太子地位分毫。你可以暗中授意他,在太子赴苏途中使点绊子。想靠他杀了太子,简直痴人说梦,不如让他多派点暗卫去送命。”
罗嬷嬷忙低声应是。
萧太后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角仪容,径直往内殿走去。声音随着离去的背影幽幽响起:“哀家清修这几年,皇后也快活够了。她以为她的儿子当了太子,肯定能坐上龙椅?殊不知太子和皇位只隔一步之遥,往往这一步最难踏上去。天玺朝的江山最终还是会控于哀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