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收拾了通风报信的叛徒，谢时郢后脚立刻就动身带兵去了朱石滩。

朱石滩距离金河镇并不远，紧挨着七盘渡口，沧河沿线从铜陵到和县这一段河域宽广，往来船只络绎不绝，沿河一带的水匪打一枪换个地方，行踪鬼祟，实在是难以琢磨。

但谢时郢已然想到了更好的计策。自古以来，沿河一岸就有靠水吃饭的人，概称为漕帮，过去水匪还没那么猖獗的时候，漕帮也会做些劫富济贫的营生，但大多都是穷苦出生的当地人，有着铁一般的信条，劫船只求财不谋命，只劫为富不仁，不动平头百姓。

但自从水匪兴起，扰乱了沧河的清净，漕帮便同杀人越货夺财害命的水匪势不两立。

想要攻破水匪的关键，就在漕帮身上。

谢时郢过去一年来过沧河无数次，与漕帮二当家的杨松杨柏两兄弟不打不相识，这次来了朱石滩，又去特意拜访了二人。

三人在水寨一番把酒畅谈，各自把话聊开了。

谢时郢抱拳：“两位哥哥，我这里确实还有一件事需要二位哥哥帮忙一二。”

杨松杨柏互看了一眼，说：“谢老弟果然不是单纯的请我兄弟二人喝酒，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谢时郢神色郑重：“这话说着有些冒犯，还望勿怪，我想请二位哥哥代替我去岳蟠那里走一遭，献上投诚的意图…”

话还没说完，老二杨柏怒拍桌子：“什么？你想让我兄弟两向岳蟠那狗贼投诚？”

“他杀我大当家，毁我水寨安宁，我尚且不能容他，如今你还想让我对他投诚，你是何居心？”

漕帮大当家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被岳蟠杀害这事，其实谢时郢早就知道，但他故意没有提前表露出来，就是想让杨氏兄弟故意去一趟水寨，投诚献意。

“二位哥哥先别急，不是真的想让你们去投诚，而是借机假意投诚水匪，借此分化戚成方和岳蟠二人的关系。”

“至于大当家的事，你们放心，事成之后，我将岳蟠交由你二人处置，告慰大当家在天之灵。”

杨氏兄弟一听，心里有了一番计较，但仍有疑虑：“谢老弟，实不相瞒，此前与你相交，只因你为人爽朗豁达讲义气，但漕帮自古以来就没有与朝廷合作的先例，如今让我兄弟二人为朝廷做事，实在是…”

谢时郢早就知道想要杨氏兄弟二人相帮绝非易事，如今也是言辞恳切：“这并非为朝廷做事，谢某是替沧河沿岸数以万计遭受水匪祸患的百姓请命，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沿河民不聊生，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谢时郢站起身来，朝二人抱拳行礼：“我谢某人可以对天起誓，只要我在一日，漕帮日后水运营生，只要不做有违江山社稷、民生福祉之事，朝廷绝不会为难漕帮！”

说罢，举起酒碗敬二人。

杨松沉思片刻，端起酒碗，杨柏见兄长如此，也跟着举起碗，三人碰响一饮而尽！

杨松与谢时郢颇为聊得来，二人推杯换盏，甚是尽兴。

末了，杨松突然问起：“谢老弟，去年你整整找了一年的人，如今可有眉目了？”

提及此事，谢时郢笑而不语，给自己斟满了酒，边喝边笑，眼底的柔情蜜意似要溢了出来。

杨松见状，秒懂一切，叹到：“那就是找到了？也不枉你过去一年找得艰辛，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哥我为你感到高兴！”

“来！共饮此杯！干了！”

在此之后，杨松杨柏两兄弟在一次漕帮和水匪的摩擦中，故意不敌被俘。

等被押去了水匪总寨，两兄弟朝水匪大当家戚成方投诚，戚成方大喜过望，为手下又添两员猛将而振奋雀跃，只是杨氏两兄弟投诚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岳蟠当众朝向已故的漕帮大当家牌位负荆请罪，再磕三个头！

岳蟠发怒，坚决不从。

戚成方老早就看岳蟠不顺眼了，早些时候，岳蟠没来之前，戚成方是沧河十八路水匪说一不二的头，自从岳蟠带着溃逃四散的流兵加入了自己，眼看岳蟠在寨子里的声势越来越大，隐隐有盖过自己的意图，戚成方开始动了除去岳蟠的打算，如今杨氏兄弟加入自己，如虎添翼，岳蟠的用处就没那么大了。

几番擦枪走火的离心之后，戚成方和岳蟠二人已成水火不容之势态。

另一边的谢时郢也没闲着，除了固防朱石滩的水寨外围建设，他还做了另一件事。

以朝廷名义向周边县镇施压，将每家每户户籍人丁所有在册人口全部登记在案牍之上，悬挂于每家每户的门口，下令街坊之内互相监督，如若发现有实际人口与案牍上登记的人口有出入，可直接上报衙门来领赏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一招见效极快，沧河沿岸的村镇，许多落水为寇的都是周遭的百姓，有自己的家庭，白天有时候做些正经营生，到了夜里就偷溜出去杀人劫船越货。

现在这么一登记示众，周围几十双眼睛互相盯看着，既然为匪打劫是为了银钱，那举报拿赏也能有银子，还不用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怎么想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我收到谢时郢的来信已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二月末。

信里洋洋洒洒写了上述最近发生的概况，看得出来他是想到哪写到哪，今天写一点，明天写一点，满纸絮絮叨叨，恨不得将他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全部写给我看。

整整写了十四页，夹在信封里都是厚厚一沓。

我一边看，一遍苦笑着摇头，脑海中浮现出他在夜深人静处理好所有军机要务之后，给我写信的样子，想到什么些什么，甚至包括了前段时间他通过黑吃黑的方式，去打劫了一番水匪，并以此为军队筹取军粮的事。

每页正事汇报的最后落款都是骚话连篇的求奖励。

我看得发笑，心里甜腻，这厮真是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我提起笔，简单回了两句话：“尚可，奖励欠着，得胜归来，一并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