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前面就是富阳府,一入富阳云梦泽支流即可叫做富春江,往前再行两日便可进入钱塘江,达到杭州地界了!”腾爷紧垂十几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抻眼看看身边安坐的黄脸大汉,脸色阴晴不定。十几天前黄脸大汉一句话,滕爷和一众漕帮伙计衣不解体、神经紧张忙活半月,抢马的贼人没来,众人不由得好生失望;再一想,贼人没来也是好事,难道还盼着贼人来此?眼看马上进入富江,即将抵杭,能够归家,心情不由得逐渐放松。
黄脸大汉姓甚名谁,众人旁敲侧击问几次,汉子都以辱没祖宗为名,没有透底,惹得漕帮众人愈加怀疑。
“侯爷,富阳最好的酒店,富春山居全鱼宴天下闻名,能做出500多道宴菜,集河鲜、湖鲜之大全,五彩斑斓、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晚上到了富阳,可否赏脸上岸,小人做东请侯爷尝尝这天下一绝”滕爷和颜子卿相处十几天,逐渐熟悉,说话也没那么多拘束。
颜子卿虽不爱说话,但并不端架子,手下众将也敢和他开些无关痛痒玩笑,偶尔漕帮伙计们冲撞冒犯了也不生气。滕二心中暗暗点头,这才不愧是香世家的嫡传公子,大家气度。比起个小门小户出生,出门鼻孔朝天的二世祖,好了不知几许。
“哦?那倒要尝尝!”颜子卿爱好不多,吃——恰恰是最爱之一。还有是钓鱼,晋阳那边难得见到一条河流,南方不一样。上了漕帮的船,十几天来,一大半时间都拿着鱼竿坐在船头钓鱼,小初帮忙放进网兜。船上没有佐料,钓起来的也不吃,到了傍晚数数个数,比比大小后全数倒掉。滕爷笑说颜子卿钓的不是鱼,是蕴意;颜子卿也笑:钓的不是蕴意,是寂寞。
“我若是你们,便高兴不起来”黄脸大汉没因颜子卿是侯爷毕恭毕敬,更不像漕帮伙计一样缩头缩尾,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坐在船头发呆,愈发让伙计们当成是吃白食的。
“怎么说?”滕爷不是无知之辈,黄脸汉子这么说,必然有因果。
“谁都知道你们是漕帮的船,前阵子不动手是云梦泽太大,水太宽不好端掉你们,怕你们四散逃跑;你们目的是杭州,进钱塘江只有富阳一个入口,我若是你等,上岸先去报官府。”
“难怪,难怪,你这么说我心里就通透了!”滕爷恍然大悟,内心的不安之处顿时清晰明了。云梦泽方圆几千里,要想劫船可不容易,富阳不正好是下手最好时机和地点!
“侯爷,我们要不要报官府,请官府派人来——”“不用!”还没说完,就被颜子卿打断。
“把马牵上岸,码头旁边找个落脚处,等他们来!”马匹在船上十几天,日渐萎靡,正好上岸透透风,再长时间关下去,怕不到杭州就有马倒在船上。
“哦,那好吧!”滕爷看看颜子卿周围几名,一脸兴奋、拔出弯刀弓箭开始擦拭,凶神恶煞的大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特别是那个两米多,那天拦住自己、喜欢学狼叫的家伙,嘟囔什么“好些天没杀人”“还是杀人好玩”“手痒的紧”之类的话,听得滕爷一哆嗦。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的眼神?他该庆幸,狼嚎手下“执法队”在草原上造的孽,说出来能把他吓疯掉。
“段七、石阡,你们俩说的好马就在那群人手中?”富阳码头一个矮棚,几名粗豪汉子正在吃茶。当日贼眉鼠眼消瘦矮子,和双瞳的大汉正在其中。问话之人脸上一道刀疤,头上搭着块方布长巾挡在额前。
“二当家、四当家,就是他们,你们、你们看,马,就那匹马!还有其他的,全是好马!”贼眉矮子石阡刚要解释,就见到不远处一群人牵着坐骑朝马头西侧围场行去。围场宽敞,是专为大型商队、马队准备的地方,人马皆可入住,煞是方便。
“马!”一个马字出口,二当家包括众人再也挪不开眼睛。金翠玉露的风采,别说区区几名南方蟊贼,便是晋王李通也垂涎不已,愿以黄金万两购买,被颜子卿拒绝。用颜子卿话说:此马只送不卖。
“这还是马吗?这该不是天上下来的天马吧?”这话引得众人竞相点头,实在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
“太!太,太——”连说三个太,四当家咽着口水,半晌没想出形容的词句出来。
“一定要抢到手!走!”二当家不敢再看,怕再看下去忍不住当场动手,掉头而去,众人携行。
“侯爷,咱们只有一百多人,真的不要紧?”滕爷手下还有一百多号船火儿,除了看船的,上岸的都被颜子卿派去看守马匹去了,如今在围场房间内准备的只有颜子卿一百多亲卫队。
“他们光着腚,拿把刀就来抢劫,咱们全身着甲,长弓弯刀的还怕他们?”这样的话,三年前,颜四斤绝不敢说,经过三年血与火的洗礼,颜四斤如今也具有了自己的气场。颜子卿懒得搭话,来的又不是五色狼军,偷马的蟊贼还能带上万人来攻打不成?
“也是,也是!”要说风浪,滕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几十年江湖跑船,什么样的奇闻怪事没见过,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和颜子卿一行人在一起,瘆得慌。周围全是穿戴齐整的颜子卿护卫,有的靠在墙角假寐,有的拔出弯刀刮胡子;有的闭眼朝天、自言自语,有的相互调笑、聊天打屁,反正没有一个害怕惊慌的。滕爷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一会贼人前来,侯爷您万万小心,还需——”“铛铛!——”“铛铛——”“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话音未落,只见窗外的码头东侧,客栈、民居聚集之地火光通天,阵阵呼喊声猝不及防响彻耳畔。滕爷心里一算,这一把火下去,东侧估计片瓦不留,损失不知凡几!
“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调虎离山——”滕爷说的话,众人都明白。为了抢马,这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水火无情,一场火灾下来,损失甚至不比马便宜。
“走吧,出去等客人!”颜子卿身着一身蓝色铠甲,头戴着束发紫金冠,束五彩丝长穗宫绦,手拿幽蓝色狭长弯刀,带头走出门去。狼嚎、棘奴、折家兄弟紧紧跟随,鱼贯而出。
“啊——侯爷,你去哪!?”滕爷原先见颜子卿装束还以为聊做准备,防身而已。这一见颜子卿带头而出,赶紧跟在后面,不知颜子卿欲作何解?
“二当家,他们已经有了准备,怎么办?”一名劫匪小头目拿着把尖刀,掉头询问身边的刀疤脸。原本该惊慌失措或者带头救火的西侧围栏一百多号人,如今分成四个小方阵站在围栏广场,黑暗中虽看不清表情,但半点声响都没有的寂静和东侧救火的喧哗,形成强烈反差,让人忍不住犯嘀咕。
“准备个屁,一千多号人拿不下一百多个?少他么废话,跟我上!”二当家也稍稍感觉不对,**静。但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上,抢回宝马的人,赏银百两,跟我冲啊!”话音一落,带头朝围栏冲去。后面,一千多号人,似蚂蚁一般,杂乱无章,冒着黑夜朝颜子卿等人冲去。
“弓箭射击!”“噗嗤——”“噗!”“嗤!”折可河一声令下,一百余人同时举起手中弓箭,“咔咔嘣嘣”声音不绝于耳,远处黑暗中传出十余声惨叫。齐射过后,改为自由射击,密密麻麻的弓箭像飞蛾般扑向黑暗。
众贼还没冲出五十米,已有一百余人倒地不起。幸亏是黑夜,若是白天只怕早就四散奔逃。
战场之中弓箭作用本就有限,何况黑夜。随着折可河一声令下,众亲卫拔出弯刀,组成战阵对着冲来匪徒,就等颜子卿命令。
“四象阵!杀!”听到颜子卿声音,众人只觉浑身一震,热血沸腾,仿佛天神附体,浑身力量喷薄,一声齐吼朝扑近的匪徒冲去。棘奴、狼嚎两人一马当先,冲进敌群。刹那间,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两只队伍刚刚碰上,就听见耳边阵阵惨叫,黑暗中不断有人被斩杀。
“他们挺不住了,拦住他们,尽量全部留下”黑暗中,颜子卿的话像指路明灯,众人围在周围,组成四个刀阵像风扇扇叶一样绞杀着周围匪徒,随着战阵推进,匪徒一边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残肢四散。
“四当家,怎么办,撤吧?”段七拉住四当家衣袖,浑身颤抖。半柱香不到,一千多号人好似就少了大半。黑暗中虽看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但随着周身自己人日渐稀少,敌人愈加凶狠,盗匪渐渐有了不好预感。二当家发声冲出去后就再无声响,恐怕凶多吉少,想到此处,段七、石阡两人转转眼珠,打算拾拽四当家先行撤退,保住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