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帝王生涯,元祐帝从没见过一个人敢像颜子卿那样盯着自己看。不管是内阁、首辅,还是亲王、太子。元祐帝印象中,一生中只有两个人曾这样看过自己:先帝和太后。
但颜子卿的目光和他们又不同,甚至和先帝太后以及元祐见过的所有臣子都不同。没有先帝太后眼中的慈爱,也没有臣下的畏惧和渴求。只有一样东西:空灵。
按礼部制定好的程序,当元祐帝和众贡士们见过面后,简单说几句慰劳的话,就该离开太极殿,回自己“老巢”休息,直到考生们把考题做完,再出来批卷点状元。
然而,出乎礼部官员们的预料,元祐不但没有说话,反而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
身后几名太监赶紧跟上。徐力谦一个眼神,宇鸣天会意,也跟在元祐帝身后。
“你好像不怕我?”元祐皇帝来到颜子卿面前。语言不紧不慢,略带沙哑。
“臣为何要畏惧陛下?”颜子卿已有侯爵身份,可以称臣。
“他们都畏惧我!”元祐皇帝饶有兴趣,指指周围。一个个内阁大学士在元祐的指头下略微低头,太监们在指头下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学子们在指头下放低身子不敢朝面。
“这个大殿里,只有你不畏惧我!?”元祐的话让大殿中所有人心脏一缩。
“我不畏惧陛下,是因为我乃大汉之臣!”颜子卿的话,更是人所有人瞳孔缩小:“作为臣子,可以尊敬陛下、可以反驳陛下,唯独不该恐惧陛下,陛下您说呢?”
“宇,你说?”元祐不但没回答,反而问起身边的宇鸣天。宇鸣天也不知道如何接口,低着头难以回答。
元祐知道宇鸣天是什么人,倒是没太让宇鸣天难做。“对了,上次你们两人‘天下第一’之争,到底谁赢了?”谁也没想到元祐竟然会在大殿之上提起这个话题,很多人也想知道答案。
“臣输了!”“末将输了!”颜子卿和宇鸣天的话音同时响在大殿内。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打到最后,末将体力不支,颜侯说算平手,终究还是末将输了!”宇鸣天坦白道。殿中众人终于明白,上次的争斗到底谁赢了。
殿中众人,除了叶忠等人,还有一名老人也在场,目不转睛盯着颜子卿。吏部尚颜君武,也和元祐帝一样,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个和自己留着相同血脉的后人。
“他们都是大汉之臣,那为何他们都害怕我?”元祐帝看来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出结果来。
“那是因为臣对陛下无所求!”颜子卿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意外:“臣没想从陛下这里求得什么?”
“好一个无所求!哈哈哈哈,那你为何还要到这大殿中来赶考?”元祐这个问题,让殿中有些人把心提到嗓子眼。这问题一旦回答不好,结果难以预计。
“要为大汉出力,要为百姓做事,必须科考!”颜子卿正言道。
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听进去,角度不同意思完全相反。在元祐看来,朕就是大汉、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就代表百姓。那么颜子卿话里的意思……
“嗯!好——”元祐皇帝对颜子卿的话,还算满意。“好一个无所求,你比这大殿上大多数人诚实得多!”
元祐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否则很多官员的脸面就扫地了。
“那这次你是为状元而来!?”不光元祐帝,殿中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已经五元及第,只差最后一哆嗦就能成就古往今来、千年科举未有之壮举,但凡读人谁不想获得这个殊荣?
成就六元及第之后,将来的光明前程自不用说,就算天天睡大觉,也比大多数人升得快。
名声就更不必说。大汉乃至整个云梦大陆历史上,第一也是唯一的六元及第,是必定要载入史册的,何等灿烂夺目?
“状元?我也不知道——”要说完全没有想法,那是假的。每个人都有虚荣心,颜子卿也不例外。能得到最好的,凭什么要去将就次一级的。
但要说执著于此,那也不对。曾经的颜子卿也许对“状元”二字求之不得。可如今的颜子卿……状元和六元及第也许能让自己流芳百世,但这还是自己想要的么?
见颜子卿立在当场,没有回答,元祐皇帝自信笑笑。用手指头指指颜子卿,再指指满场公卿大臣,满意的转身而去。
“元祐三十九年甲子科殿试,开场——”随着主考一声号令,最后的殿试开始:“题目是:平交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