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尔有几名至交好友过来探望、卫沅青过来送点吃喝,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觉,哪里也没去。不是伤心和失落,而是实在不想动。
躺在床上这几天,徐青想了很多,想了自己母亲、自己忘妻、自己岳丈、自己知己,但想的最多的还是那一株草。
一株草,如此卑微的生命尚且自强不息、乐观向上,自己凭什么自艾自怜,愁苦不已?
要抗击倭奴、回报百姓,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才是……别人能做到,自己凭什么做不到?
想到此间,徐青再也躺不住,爬起身来。跑到小院的大缸里捧了几捧水浇在脸上算是洗了脸,回到屋里收拾几件换洗衣服用块花布一包,拿出最后几块碎银子抄在怀里,转身朝外走去。
徐青推开房门,刚要迈步,只听“咚!”一声巨响,瞬间被震在当场。
门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左右街坊和身穿红衣的报喜人,他们刚才正打算敲锣,却被猛然打开的房门吓到了。
双方都被对方吓到,场面顿时凝固。大家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谁先开口,最终还是一名女子说了话:“徐大哥,您中了!”卫沅青喜极而泣,泪眼朦胧看着徐青,她是替徐青高兴。
天还不亮就和丫鬟一起到榜下等待,这次终于没再失望。全云中城,也许最高兴的便是她。
“中了!?”徐青一时语塞。前面五次,每次考完都望眼欲穿,期待有人能来报喜,一次次失望;这次自己已经彻底放开,离去之时,竟然中了?
徐青的沉思和意外在众人眼中却是另一幅模样。
卫沅青和街坊、朋友们知道,徐青这些年过得有多苦。自小便是神通,名声甚至不亚于杭州的那位,传扬得比总督还大。可五次失意,十五年蹉跎,一次次被打落深渊,又是何等绝望?这种能让人变成鬼的落差,徐青能坚持到现在,何其不易。
今日终于苦尽甘来,所以不管多么失态,众人都能理解。
卫沅青开了口,一众报喜人赶紧朝徐青跪下:“恭贺徐老爷,捷报绍兴府山阴徐老爷讳青,高中云州乡试第二百五十一名。京报连登黄甲。”
本科录取总数就是二百五十一,这是最后一名。徐青苦笑,若不是最后看一眼的那棵草,若不是写时的时候压了火气,若不是最后科的制艺……自己这次还得失之交臂。
不过无所谓,最后一名实质和第一名没有区别,只不过名字没那么好听而已。这科考试的接近八千人,三十二人取一,能中举也算很了不起。门前的众人亦是如此,对普通百姓来说,能中举便好,谁会去管名次第几?
“徐老爷、徐老爷!?”一旁的报喜人见徐青瞪着大红色竖匾默不作声,不由得提醒。
生平无数称呼,有的叫神童、有的叫学兄、有的叫公子、有的叫先生,但叫自己“老爷”的,这是第一次。
看着红色竖匾,徐青念了无数遍,百感交集。想到这些年为这块匾受到的煎熬,泪水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知道报喜人的意思,卫沅青赶紧掏出银两打赏报喜人。卫沅青出手大方,又是引得众人好一阵磕头、恭维,最后离开。
街坊们都拥挤在一旁,平日里乡里乡亲,大都熟识,今日徐青中榜高就,大家都替他欢喜。
抹干净泪水,徐青甩了甩头:“多谢诸位高邻,多谢!青今日还有要事,无法邀诸位宴饮,实在抱歉!”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徐青肩上的包裹和一身打扮。
“徐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连续好几天,徐青情绪低落,卫沅青是知道的。但如今中了举还要远行,就不由得卫沅青不多想。
“沅青,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个世上,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走得通,所以不管前方有多黑,都在苦苦摸索,艰难行进。”
“可有一天,有人告诉我,路不止一条,还有另一条路。这条路也许遍布荆棘,路边有万丈悬崖,但至少不用在黑暗中摸索,能看得见前方。”
“今天我要去看看,那条告诉我道路的人,还愿不愿意带着我一起走!”说完,认真的看着卫沅青的眼睛。一直以来,徐青都在躲避,这次目光坚定,反而让卫沅青不敢对视。
沉默了半晌,卫沅青轻轻叹口气:“那徐大哥,祝你早日达成梦想!”
“谢谢,我相信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