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讲个故事?”颜子卿没等苏宗蟾等人同意,自言自语起来,“小时候,很爱吃鱼。我娘每次都先把鱼头和鱼尾捡到自己碗里,然后把背上和肚子上的肉捡到我碗里,帮我挑干净鱼刺让我吃。我问她为何不吃肉,她说:她爱吃鱼头、鱼尾!可当我长大以后才明白,她小时候,也是爱吃肉的!我外婆也说过:爱吃鱼头!同样的话”。
苏宗蟾不是傻瓜,一听就明白,小脸一下变得煞白。苏小小看着弟弟有点担心,有点心痛,止不住向颜子卿打眼神,带着哀求,示意他别说了!
“苏姑娘,你错了!读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做人!读先要做人、做人先要立心,否则即便身居高堂,最终也只能成为一个衣冠禽兽!”颜子卿没理会苏小小眼神,但也打算言尽于此。再说已经没有意义,只会令人生恨,苏家的内部事务,自己没必要管到底。那个故事,足以抵偿苏小小让房之恩。
“你们姐弟慢慢叙旧,我进去了!”颜子卿示意四斤和棘奴跟上,其他人在外面找地方休息。转过身,大步朝“睢阳院”走去。
刚走出十几步,只听后面一阵叫喊:“颜大哥,等等我们,我们一起去,我带你们转转!”
“姐姐,这是明伦堂‘明伦’字出自《滕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只有明了人伦,方能诚身、逊志、进德、育英。颜大哥,谢谢你!”苏宗蟾挽着苏小小的手,介绍起睢阳院的重要建筑之一。
巧儿、柳儿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四斤、棘奴坠在远处漫不经心。巧儿两人是身在“圣地”,心中惶恐。但在四斤、棘奴看来,此处还没有颜家府邸修的漂亮,有什么好看,还没中午那顿饭来的实在。
“这是状元桥,颜大哥,你上来走走,将来一定高中状元的!”……
“这是崇圣殿,平时不对人开放的,只有重大时候才会打开大门,比如总督大人光临什么的……”
“这是御楼,颜大哥,回头你要的可以从这里借阅,不过每次只能借一本……”
“这是前讲堂,讲师们平日就在此处讲学,我们在此处学习。姐姐,我跟你说,上次……”
……
“咦!这不是宗蟾吗?这位小姐是谁?莫非——”前讲堂门外,几名身穿儒衣士子擦身而过。其中一名与苏宗蟾极其熟悉,老远就认出苏宗蟾,过来打招呼。
苏小小相貌并不算特别惊艳,但那要看和谁比。与边青桐、小初姐妹比也许差一筹,但在一群“学生”眼里——俗话说:单身三年,母猪赛貂蝉。这群被关在睢阳院的学子,几年都见不到一个女子,像苏小小这样出众的,自然逃不过学子们的双眼。刚才参观过程中,甚至连巧儿身上都凝聚了不少目光,可见,天下学堂都是惨无人道的地方。
“哎,这是你姐姐,名扬杭州的苏小小姑娘吧!”说话的人是苏宗蟾同乡,家住杭州府的另一名学子,因家都在杭州,平时颇为熟悉,对苏宗蟾情况更是熟悉!但该学子说完就后悔了:苏小小名声并不算那么好,这样露底,貌似有点对不住同乡。还没来得及掩饰,一句高冷的声音传来:
“哦,就是那杭州名妓苏小小?娼妓也敢来此?!”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止住步伐、掉过后来,定睛一看:身着青丝儒服,头戴朝天儒冠,一身好衣冠;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气质儒雅,一副好皮囊。
“白呈秀,你,胡说!我姐姐,她,她——凭什么不能来?”苏宗蟾一听,小脸气的通红,巧儿、柳儿等人顿时竖起了眉头。若不是顾忌此处乃读圣地、天下院,恐怕早闹僵起来。
“额!谁说她能够来?”那名白姓学子一看便家世不凡,任凭苏宗蟾气的面皮涨红,愣是眉毛都没扬一下,只斜个眼看着这边,“儒门圣地、读之处,岂是狎妓游玩之所?堂皇讲堂,岂能任由娼妓随意进出,染得乌烟瘴气,谁带她进来的?”
“你,你混蛋!我,我要和你——”以苏宗蟾这种性子,憋出口血来也和人讲不出半点道理。
“人是我带进来的!”轻轻拍拍苏宗蟾的肩,颜子卿从后面站出来。刚才众人就已经见着他,只不过见颜子卿身穿儒服,没有过问。像颜子卿这种外貌气度的人,随便往哪里一站,都会成为中心、众人瞩目焦点。
“哦,你!”白呈秀这次终于端过身子,面朝这边,走进两步,来到颜子卿身边。“你是谁?”
“先别问我是谁,我想问问,你这睢阳院,谁规定女子就不能入内?”颜子卿却没看着他,打量着四周房舍,因年代久远,部分房梁也有老化痕迹,除了古朴点,比起上世的乡村中学,也没好到哪里去。
“天下间不准男子进入的地方很多,比如产房,比如皇宫大内,可不让女子进入的地方,除了男茅厕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难不成这是男厕不成?”颜子卿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大变。除了巧儿等人憋着笑,周围十几个士子闻言,全都赶了过来。
“你说什么?”“放肆!”“你是何人,为何如此张狂?”
颜子卿说这话到未必针对院,只不过一时意气,并非刻意而发。这句话一出,周围已围上来二十余人,还有更多人在窃窃私语。
“额,这位兄台为何口出恶言,辱我院!”白呈秀在其中颇具影响力,挥手压住众人。白呈秀一眼就看出颜子卿气度不凡,明知道睢阳院地位还敢这样说的人,自然要慎重对待。在不明敌我、身份的情况下,白呈秀的涵养不是一般的好,说明其家教很“成功”。
“哦!一个比喻而已,怎么就辱你院了?”颜子卿一言道破其用心,但懒得去解释什么,“怎么,刚才张口随意伤人,别人稍稍碰你一下就扎刺了,你是属刺猬的?”此界也有十二生肖,里面依旧没有刺猬这个属相。
“呵呵!”白呈秀没有生气,反低头一笑,随即抬起头来,“看来兄台来此,目的不善!不知我睢阳院如何得罪兄台,被兄台羞辱至此?”几句话就帮颜子卿拉足了仇恨,周围士子们义愤填膺,有的甚至按耐不住,挽起袖子,想跳将上来。
“不是,颜大哥是来借、参观的!”苏宗蟾看事情有变,赶紧出来替颜子卿打圆场。可他的话哪里有人听,白呈秀轻轻一挥手,一人把他挤到一边。
“姓颜?杭州颜家的!?这几年院好像有几个姓颜的在此读,最后都滚蛋了!你是新来的?”白呈秀有恃无恐,仿佛院就是其最大依仗,说话愈加肆无忌惮。“听说你们颜家八百年一出的‘谪仙’回来了,怎么有底气了,跑到这里来耍横?”“哈哈!”“哈哈——”周围响起配合的微笑。
“佑之大哥,我们走吧,别呆在这了!”苏小小眼看学子愈加聚众,心中担心又不敢发声,只能希望自己等人离开,消弭事端。
“颜佑之!是你——”此话一出,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掉根针在上面也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