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平知道自己的这名老部下为什么犹豫,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我见过林夕,你也去东港镇见过林夕,你觉得他是那种意气用事,不分好坏的人么?”
铁涵青回想了一下那名平静的少年的身姿,摇了摇头,道:“不像。”
李西平再次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所以这江坝肯定有问题!燕来镇工司的人说没问题,看不出问题,就让工司更厉害的人物去看,让专研疏通、筑坝的汪大人去看!”
“也只有如此了。”铁涵青苦笑了一下。
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位老上级的脾性,而且他也十分清楚,因为银钩坊一案,上面已经有诸多人对李西平不满。
此次林夕的行事也必定将他牵连在内,因为挪用银和插手其他镇吏治的事以及更加严厉的“惑民”指责,已经不是李西平能够压得下来,他们现在唯一能够帮林夕和帮自己的,也唯有证明那江坝的确有问题,林夕这种处置的确十分恰当。
然而铁涵青极其清楚,即便是在这鹿东陵之内,他们的行事还是要受到一些上阶官员的意志遏制,更不用说到了上面,现在他们的请求提了上去,上面的官员未必就会同意让在治坝方面权威的汪大人过来。即便同意,也可以故意拖延,以一些人的手段,恐怕汪大人未到,有关林夕和李西平谪贬的命令已经下来,已经有了定论。
……
东港镇客栈之中,那名习惯性在袖子上擦拭双手的胖子商贾正满脸笑容的在吃着一碗铺面肥肉片的红油面片。
他吃得很慢,很是耐心,一点都不心急。
因为他觉得有些事…尤其是杀人这种事,最愉悦的就在于过程。
魏贤武总是觉得他这点十分变态,但是他却觉得魏贤武这种武夫实在是不解风情。
杀人那一瞬,刀看上去,血溅射出来,对手倒下,这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有意思的,自然是杀死对手的过程。
“居然烧了你的典狱都还不回来…这些估计足够撤掉你的官职了吧?”
在细细的吃完一大碗的红油面片之后,这名胖子商贾要了一壶茶慢慢的喝着。
“接下来做些什么好玩的事呢?”他一面悠悠的想着,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无聊的划来划去。
……
傍晚时,息子江上又是开始布满阴云。
接着又开始下雨。
又是下了一夜的雨,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停歇下来。
接下来一天夜里也下了些雨,到凌晨时雨势便慢慢减小,天气开始晴好。
这第三日接近正午,林夕和姜笑依站在江坝上。
因为陈养之的死,因为这几日有着朱四爷和许笙等人的帮忙,安顿得这后方几个村落的人在岗上临时的吃住没有问题,那些村民没有什么焦躁的情绪,所以林夕和姜笑依也是十分安心,抱着何处不修行的想法,两人都托许笙把那些黑鲟和铁头狗鱼送了过来,在这三日之中都是吃得很饱很满足。
现在两人脚下的这拦江坝已然完好,但越是如此,林夕便越是坚信陈养之老人说的没有问题。
连雨到今日停,老人都是说准了。
而方才两人勘察下来,水位的确也和老人说的一样,又上涨了一截。
现在两人只要在江坝上趴下来,用手就能够到江水。
所以和老人说的一样,接下来的天气虽然会晴好居多,但至少在这接下来两日,水位不退之前,这拦江坝还是随时都有可能出危险。
“还有两天,再过两天就应该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再有这样的江龙王抬头的极端天气,也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林夕看着就在眼前晃动的江水,转头看着姜笑依道。
姜笑依点了点头,道:“我的假到了,后天便应该要回去。”
“好。”林夕点了点头,又微蹙着眉头想起事来。
这两日他虽然没有回去,但是典狱间失火的杜卫青等人也已经帮他查过,得出的结论十有八九便是人为,因为那间起火的牢房之中并没有什么可之物,而且按照其中几名犯人的供词,这火似乎是从屋檐上起的。在那样暴雨停歇之后不久的情况之下,应该便是有人故意用引火物引,只是当时周围没有什么行人,没有人看到起火时的情形,所以十分难查。
而另外一个消息也是出乎他的预料,魏贤武是被调任赴边军,原本在他看来,魏贤武很有可能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但按杜卫青等人先前传递来的消息,魏贤武却是乖乖的接受了调令,已经出发去边军赴任去了,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恩?”
就在此时,林夕微怔的抬起了头,因为此时姜笑依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看到江坝的一头,贺子敬和况修贤等大批燕来镇的官员走上了江坝,在略微查看了一下江坝的情形之后,贺子敬也不理会他和姜笑依,兀自下了江坝,朝着远处的几个村落后的村民停留的岗上行去。
贺子敬知道胜负已分。
因为虽然吏部正式的公还没有下来,但他已经知道,行省中的许多官员都因为林夕的“意气用事,擅自篡权、挪用公银、惑民”而震怒,至于渎职,典狱失火已经算是小事。关于林夕的处置令已经定了,将会撤除林夕的所有官阶,谪贬为民。
……
按理来说以林夕这种级别的官员还不足以牵动行省内的一些官员,但因为先前有姜言官的弹劾,银钩坊案件的恶劣,此次有人越过陵督李西平上,有人弹劾李西平徇私回护,所以林夕这一名从九品官员的事便牵动到了行省内的一些官员。
牵动到行省一阶的事,再加上一些有着不同用心的人的特别打听,传播的便要比一般的事要快一些。
此刻的柳子羽便坐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厅堂内,看着手中的一个小卷,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说不出阴冷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