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礼紧抿着唇。
祈善每一句都戳中他的痛脚,还不待他开口驳斥,便听祈善继续变本加厉:“时至今日,你莫不是还以为国破家亡是我、是逆贼、是敌国趁虚而入吧?呵呵,真是万物皆浊,唯独你们秦氏干干净净——”
秦礼脸色已经白得发青。
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双目几乎能喷出焰火来。
祈善上前一步,神色不惧。
“你是不是以为给你时间,徐徐图谋,趁其他王室勋贵举兵逼宫前,扶植另一位适龄国主,便能稳定将乱局势?”
“秦公肃,你怎么能这么天真?”
“那位国主,我以前的主公,他残暴不仁,为葆青春使用紫河车仍嫌不够,生剖妇人取婴入药。他奢靡成性,为满足私欲,苛捐杂税十取七八,又嫌敛财太慢,三废钱币,最后荒唐到以卵石铸币,你知道那一年被逼死了多少庶民?他们被逼举兵,王庭却将其打为‘贼寇’,派重兵镇压残杀……郑乔这种暴主都只是派兵驱赶,可王庭做了什么?”
“斩尽杀绝!”
“江河堵塞,赤水月余!”
祈善嘴皮子暴力输出:“庶民睁眼瞎、不识字、见识浅,只想当下能吃饱饭,他们是无法了解你秦公肃的‘深谋远虑’……”
被一通阴阳怪气,秦礼内心的怒火冲破了临界值,反而寻回了全部理智。
“为一时果腹,埋下更大的恶果?果真是你‘恶谋’会干出来的事,损人不利己。”
此前不是没人打这主意——也有人试着让武胆武者战时打仗,闲时耕地劳作,但很快发现庶民面对武胆武者保护不了地,此举只会造成越来越多的无地佃农。
只能立马叫停。
有意无意引导武胆武者专注修炼。
战场才是他们博锦绣前程的舞台。
祈善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对庶民而言,此举区别只在于早点死和晚点死。
“你怎知恶果不能结出善种?”
秦礼懒得跟他饶舌,一副水泼不进的模样,看得祈善脑瓜子嗡嗡得疼。
自家主公给他甩了好大一难题。
祈善最讨厌跟秦礼打交道。
因为这人过于傲慢固执。
哪怕其他人对他摆事实讲道理,秦礼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自己推测的。
谁让秦礼一出生就站在芸芸众生达不到的终点?他站得太高,哪怕他愿意低头俯瞰贫苦世间,他看到的也只是大全景,看不到渺小生灵疾苦,更遑论与之共情。
祈善觉得自己这任务要失败了。
即便失败,他也要骂个痛快。
狠狠出一口气。
祈善冷嘲:“秦公肃,你当年不就是看不惯王室勋贵奢靡腐败,争储内斗,外戚与宦官迫害一众朝臣,一度使得朝中无人可用,才借养病修行之名躲进寺庙图清净?”
秦礼深呼吸压下蠢蠢欲动的怒火。
“是又如何?”
这世上再无人跟祈善一般精确知道他的痛脚,一踩一个准,血压居高不下。
秦礼虽是王室勋贵出身。
不过他这一支没继承权,力量微薄,但又不得不站队,毕竟中立也是一种错误。可一旦站错队伍,新君登基便等着被清算。
秦礼作为这一脉主事人,思来想去,便安排人给自己批命,福薄命短生怪病,唯有托身庙宇,求得陀佛庇护才能安稳。
借着这个由头避开了。
争储胜利者也就是祈善的前老板。
人一开始真有雄霸之主的气势。
整治贪腐、唯才是举,削减沉重税收,精简税种,几次发出招贤令,手段雷霆。但人家这只是表面上的功夫,王位坐稳没多久就开始暴露本性,各种作妖。
秦礼不是不知道国家将亡。
但仍不肯死心,他如何能死心!
“据我所知,你故国灭国前夕,境内似有九成庶民无地可耕,勋贵手中占田八成——这也是武胆武者与庶民争地造成的吗?武胆武者何其多,但你王室勋贵何其少?”
“论隐患恶果,孰更恶?”
“秦公肃,你的深谋远虑呢?”
秦礼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