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沈君。”
董老医师也知道沈棠用意,自然要抓住机会,仗着自己有气息护体和年轻体魄,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坐诊。他倒是撑得住,因为医气对身体的恢复甩了气武气墨气好几条街,但最后还是没这么搞——他撑得住,但患者撑不住,人家也要睡觉啊。
得知他这几日行程表的沈棠:“……”
六十六高龄了,这是不是太卷了点?
她以为北啾这伙动不动就抄家伙的墨家够卷了,没想到医家才是卷王之王啊!——
褚曜跟他们爷孙二人一起退出主帐。
“您似乎有心事?”
董老医师发现褚曜情绪不高。
褚曜:“倘若董医师有相熟的医者,最好写信将他们都喊来,否则会有大祸。”
董老医师不解:“这从何说起?”
褚曜:“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医士的能力会惹来惶恐,也会惹来贪婪,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要么据为己有,要么赶尽杀绝。有心人稍作煽动,便能让愚民对其喊打喊杀,那些人可没有董医师这般运气,有主公全力相护……”
“猎医”是必然会发生的。
董老医师大为震撼:“但是……”
“如果仅是‘治病救人’这点,医术精湛些的普通医者也能满足。只要付出足够诊金,能打动任何一个杏林圣手,但医士就不同了,并非不可取代、不可不有!”
褚曜的语调不带着一丝感情。
资源是用来抢夺的,不是用来尊重的。
董老医师凝重道:“老夫知道了。”
褚曜再提醒:“记得将人筛选一下。”
“老夫结交的同行……”董老医师知道褚曜是认定他友人之中有心术不正者,哪怕对方这么提醒也是职责之内,但就是让他有些不舒服,感觉那些老伙计被看轻了。
褚曜笑道:“人心隔肚皮,董医师还是莫要太轻信于人才好。褚某断言未来必有一场‘猎医’风波,可不是随口胡诌。你也说医家修行要靠‘治愈病患’,乍一听是利人利己的好事,但是——‘病患’太笼统了,治愈什么样的‘病患’可以算作修行?”
董老医师:“患病之人即为病患。”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在医馆之中,病患就是病患,他们在世俗中的身份不影响他们受到医师的诊治。即便是罪大恶极之辈,若来求医,医师也要看诊开药。因为给他们定罪的是官,杀他们头的是刽子手,医师的职责只是救死扶伤。
病患健康走出医馆就行。
之后的事情不在医师职责范围。
褚曜似笑非笑看着他。
问出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尖锐,令人毛骨悚然:“董医师误会了,褚某的意思是——若病患不足,可否亲自投毒再救人?可否亲自制造瘟疫再救人?可否将人致残再救人?这种‘病患’是不是也能精进医士修为?若不可,可否两名医士互相制造‘病患’,互相治疗对方的‘病患’?天底下的‘病患’是不会绝的,人心的贪婪一样。”
董老医师的孙子差点儿听傻了。
脱口而出:“谁会这么干?”
褚曜反问道:“为何不会?”
少年讷讷地闭上嘴。
褚曜摇摇头:“医者确实令人敬佩,但医术跟人品并无必然联系。医术超绝而人品低劣的人,不是没有。谁能保证未来没有医士为了修行,暗中操控瘟疫霍乱?”
少年回答不出来了。
“倘若一地发生瘟疫,当地官员治理不力,上面问罪问责,下面民怨沸腾,恰好境内有医士出没,你猜猜——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招揽这名医士吗?不对,是派人散播谣言,将瘟疫源头栽赃嫁祸给那人,诛杀以平民愤,再向朝廷求援派遣医官求援。杀贼有功,治理瘟疫有功,平息民愤有功……届时再请功邀赏,官运亨通不是不可能。”
少年的脸色都吓白了。
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肮脏手段。
褚曜一番话也给董老医师泼了盆冷水,欣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忧虑。
此刻,他才明白事情严重性。
只是打开的大门,哪里就能关上?
褚曜:“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董医师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医家最好的……”
眸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董老医师拱手应下。
“董某知道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