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在气头上随口呛了他一句,没料到他会想到这么多,更不知他这些年竟是如此自责。
八年前她为救昆仑而死,以为那就是最好的决定。
可活下来的人是如何日夜活在油煎活烹里,煎熬至今,她都没有想过。
为世间苍生挫骨扬灰毫不犹豫,却忘了怎么为一人活下去。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必如此。”她抿了抿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无尽和执明都不好对付,仅凭你一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莫要想着逞强。”
重黎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怔怔望着她:“师尊不生我气?”
她啼笑皆非:“在你眼里,我就如此小肚鸡肠?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难于你?”
“不,不是!”重黎睁大了眼,连连摆手,“师尊怎会小肚鸡肠,我……”
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地着急起来。
陵光忍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要是十年才醒,你就打算把这些事都瞒下来,不让我烦心?”
他点点头,嗯了声。
“那幸好早了两年。”她低声嗫喏了句。
重黎一下没听清:“……什么?”
她却已起身,朝屋中走去:“天色不早了,明日便要回昆仑,你看看自个儿的脸色,早点去歇着罢,别在这吹风了。”
风轻云淡的提醒,却令重黎一阵欣喜:“师尊在意我?”
陵光一愣,回头看着他满心蔓延期待着什么的样子,总觉得又蠢又可爱,从前暴戾得跟个刺猬似的,如今却像是把柔软的肚皮都露给了她,她好笑地翻了个白眼。
而他就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目光火烫,等着她的答复。
陵光被他盯得浑身发麻,实在没了法子,心一横递出了手:“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要牵着回屋吗?”
重黎错愕地望着眼前葱白如玉的手,有些不可思议。
迎上那双炽热的视线,陵光忽然后悔了:“算了,赶紧进去。”
说着,便忙不迭地想把手收回来,觉得自己大概是鬼迷了心窍,居然想去牵他的手。
重黎岂会给她出尔反尔的机会,顾不得其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指尖火灼般的烫手,掀起心头一阵骇浪惊涛,粗粝的掌心浑厚有力,抓得那么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陵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强压心神,免得慌乱中露出破绽,被他看出来。
从前在昆仑山的时候也时常触碰,明明从未有过这样的悸动,如今却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她只能将其归责于司幽给她种的情根。
若非如此,她堂堂朱雀上神怎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牵一下手就觉得头脑发晕,不能思考?
她轻咳数声,硬着头皮“牵”着他进屋,重黎这才有闲心仔细看看这间屋子。
屋中摆设习惯,处处都有她的喜好,许是想到要在这住一宿,未免尴尬,屋里摆了两张床,一张在窗下,一张挨着墙,并列着。
陵光不露声色地抽回了手,指了指靠墙的那张床榻。
“收拾收拾,去歇着吧。”
说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竟然不动,她眉头微皱:“怎么不去?”
重黎挠了挠头,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师尊愿意跟我睡同一间屋子……”
“……”
陵光的脸蹭地烫了起来,所幸屋中灯火昏黄,遮住了异色。
“说,说什么胡话,就这么一间屋子,难道你要睡房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