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将那张脸甩出脑海。
“她对我才不好,她对天下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哪怕街边一个乞丐都能得她驻足垂怜——偏偏到我头上,她就觉得百般不顺眼,我过得好与不好,好像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路边捡条狗,也不见得这么冷漠……”
从前他还时常烦恼,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何才能讨她欢心。
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一不值的。
妖兽出身,生性残暴,若说寻常人是一块朽木,他就是一块顽石。
还随时会炸的那种。
既然如此,她当初把他捡回去作甚?
觉得好玩吗?
不想好好教,还收什么徒?
想到这,他心口的疤便隐隐作痛。
这痛楚像是从骨血中滋长出来,逐渐漫遍全身,勾起了潜藏多年的恨与不甘,将他的理智搅得一团糟。
“是这样吗?”莳萝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之前还以为你特别喜爱她,宝贝她呢。”
重黎冷哼一声,懒得多言。
莳萝抱着双膝,若有所思地望着跃动的火苗。
“爹爹说,真的喜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被瞧出来。一个人若是讨厌你,多说一句话都觉得麻烦,我只记得那姑娘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就觉得,她就算不喜欢你,也称不上讨厌吧……”
闻言,重黎蓦地一怔。
满腹囤积的愤怒像是忽然间被猛地掐住了咽喉,不知如何是好。
“……她有看我?”
“是啊,你没发觉吗?”莳萝看着他一愣一愣的样子不由好笑,“你平日不是自诩精明盖世,自己孩子的娘有没有在看你都不晓得,说出来不嫌丢人,怪不得我爹爹说你‘三岁’……”
话音未落,她便下意识地想躲。
可这一回,他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在她脑袋上。
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地面,灵魂出窍了似的。
莳萝被他给吓着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没事吧?”
她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啊,况且他一个魔尊,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么?
重黎这会儿脑子里像是倒了一缸浆糊,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当初将人绑回崇吾宫的时候,纯粹是因她欺骗于他,顺带膈应一下长潋那厮,脑子一热就这么做了。
得知她怀了魂胎后,他就懵了。
后来,后来跌入忆川,恢复记忆,他就觉得她每日盘算着怎么逃回长潋身边去,离他越远越好。
却从没留意过,她有没有看他。
更不必说看他的时候,是什么眼神了……
这,这说得怎么可能是她呢?
不可能是她。
她前不久还将他赶出了昆仑呢。
什么喜爱?她怎么可能瞧得上他?
不成就是觉得他聒噪,烦人!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为了父神遗命,天下苍生,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便是有心,那颗心也是石头做的,匀不出一点地儿给身边的人。
他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脑海里乱糟糟一片,竟不断浮现出此世种种,与前世到底还是有了诸多不同。
她会笑了。
还会给他留桂花糕……
那样一个无坚不摧的上神落入凡尘,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在他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忽然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动摇。
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看他了呢……?
他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