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摇了摇头:“不是那两本,江疑神君的手记,共有三本,只是第二本结尾,恰好将上一件事说完,世人便都以为到此为止了,这一本,当年机缘巧合到了我手里,被莳萝那丫头拿去垫桌脚,可找得我够呛。”
“为何要找此物?”重黎不明白他的意思。
颍川道:“你也晓得江疑神君本是常羲上神座下之人,常羲上神死后,他便一直潜心琢磨如何对付无尽,能凭三位上神之力,镇压无尽于此,他自是功不可没。这第三本手记中写的,便是常羲上神如何凭一己之力,封印无尽于苍梧渊数万年。”
“据手记中所述,常羲上神当年合五行之力,以阴阳同生之魂才得以撑起封天阵,而后便有四灵诞世,接下此重担。江疑神君却将此事查得如此透彻,连如何布阵都一清二楚,寻常仙灵会为了早已有定数之事,费尽周折地查到这一步吗?”
重黎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江疑神君私底下,对诛杀无尽也有一番筹谋?”
“不仅如此。”颍川一双锐目望向眼前的冰墙,“我怀疑江疑神君与常羲上神一样,都可融合五行阴阳,以十全之魂,筑起封天阵的神明。常羲上神重伤之际封印无尽,无力将其诛杀,定是知晓有朝一日封印终会破除,若有嘱托,多半是交给了江疑神君。”
重黎一时有些发懵:“可,可江疑神君已经死了,师尊他们才不得不以命相博。”
“是,江疑神君死得太过突然,只留下这三本手记,我们对当年的事才知之甚少。”颍川看向他,“但若是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呢?”
这话荒唐得令人笑不出。
“……什么?”重黎一头雾水。
颍川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可还记得,上回救陵光时,你曾借常羲上神的法器回到五千年前。”
“记得……但那只是魂灵,我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颍川神色郑重:“若我说有办法将你这个人送回更久之前,而非离魂,你可愿一试?若能抢先杀了无尽,往后的事便不会发生,不会有不周山大劫,不会有今日的局面,陵光……还会是昆仑的上神。”
重黎手中的酒坛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他猝然扑来,揪住了颍川的衣领,双目发红,惊愕地盯住了他的脸,似是不敢相信方才听到了什么。
“……当真?”他凝噎着,“我还能救她……?”
颍川点了点头:“若你能说服江疑神君,诛杀无尽于苍梧渊,不仅能救陵光,今日死去的人,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大为不同。”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随你去凫丽山!”他霍然跃起,心如火烹地拽着颍川起来,恍惚太久,陡然清醒只觉一阵目眩,竟难以言语。
然手背,却被轻轻按住。
“重黎,我话还没说完。”颍川的眼神是平静的,映着水中微光,再三迟疑。
“……”
“你要见江疑神君,就必须以真身前往过去,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揉着发紧的眉心,似是有些疲惫,“当初你的肉身还在昆仑山,所以无论魂灵在何处,香烛一灭,我们便能带你回来,只因你的魂与身,有千丝万缕的连系,不可磨灭的羁绊,但这次你要是去了……”
要是去了。
会如何。
后半句颍川说不出口,只余叹息。
“余鸢和步清风死了,无尽和陵光他们被困在封天阵中,镜鸾来同我说,你像变了个人,我站在你身后,你都觉察不到,再这样下去,你就没有以后了……我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些,思来想去,陵光若回不来,你的心也跟着死了,还不如……还不如把这法子告诉你。”
总好过看着你追悔一生。
重黎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仰起头,望着足以称之为壮丽的冰墙,声音哽在喉头,眼眶先浮上一层微红。
心头一盏涩然摇曳的烛火,在风雨将息的时候,忽有一双手将其护住。
这种感受,像是五脏六腑被拧住,疼,但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沙哑的声音,在寂夜中断断续续。
“她给了我一颗心,是让我去善待别人,善待……自己的,可惜我到今日才明白,没能让她安安心心地离开。”
他抿着唇,淡淡地笑。
“要是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我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