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头一回给自己解这种毒了,诚然上回严重了些,但以寒气相抵,也并非不能熬过去。
然而,他却在长潋眼中看到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
长潋迟疑片刻,问:“你可晓得为何父神要严令青丘不得动用此毒?”
“……”
“但凡世上有解毒之法,当初中毒的那位龙族,怎会在屠尽族人后选择自尽?千机香从始至终,都没有解药,毒入奇经八脉后,便无法再逼出,就我所知,这么多年来,还无一人能解千机香。”
重黎蓦然怔住,握着筷子的手倏忽一僵:“……这不可能!”
长潋眉头一皱:“什么不可能?千机香本就是无解之毒,制出此毒的九尾狐本就打算将此毒用于对付龙族,不曾留下任何退路。”
“可!……可本尊解开过一回!”重黎斩钉截铁道。
闻言,长潋面露疑惑:“胡说八道,若是中了千机香,连三日都撑不过去。”
他并不像在说笑,正因如此,才令重黎更为茫然。
数千年前,他中千机香离开青丘,找了一处山洞躲藏,凭着自身寒气与毒性相抗,熬了七日才缓过来,诚然这其间的确有过神识恍惚之时,但毒也顺利逼出去了。
应当……如此才是。
可听了长潋之言,再去回想,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几日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看什么都模糊不清,难受得生不如死,全靠着自己咬牙撑着。
可那七日,究竟是如何熬过去的,细枝末节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千机香,令龙族失去理智,几欲发狂的烈毒,哪怕闻上一口,都会如昨晚那般难耐。
那日的毒性分明已经侵入他的经脉之中,若长潋所言是真,他岂不是早就该死了?
早已笃定的事,突然被这短短几句话搅得乱成一团,连他自己都动摇起来。
口中的饭菜变得索然无味,之后长潋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再细听,思索良久,回过神来,已经走出了映华宫,回到了南院。
窗明几净的小院,院墙上爬着茂盛的藤萝,浅紫的花,碧色的叶,有了灵气温养,便是在冬月里,也从未凋零。
刚走到院门前的白衣女子蓦地停下了步子,恰好瞧见了他,似是有些诧异。
她手里捧着一碟桂花糕,应是刚出炉,还冒着些许热气儿,面儿上撒了一层秋天风干的碎桂花,怔怔地望着他。
“……您打完了?我刚向师姐请教了一下如何做桂花糕,您不是说我道歉没什么诚意么,再加一碟糕点如何?虽然可能不太好吃,您也晓得,我不擅下厨……”她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本想着将糕点搁在屋里,看看可要再烧一壶茶,毕竟“啃”了人家一口,她有错在先,吃不吃亏的倒是另说,自从晓得有了他的魂胎之后,其他的好像也不足惊奇了。
看到那碟桂花糕的瞬间,重黎便僵住了。
略显粗糙的糕面,切得有些歪歪扭扭的点心,甜味儿混着桂花香扑鼻而来,其实有些腻人了。
唯有面儿上的桂花,泛着漂亮的浅金色。
世间那么多软糯诱人的桂花糕,甚至连皇宫里那种雕着花的他都不曾放在眼里。
无论哪一种,都比眼前这盘瞧着好吃。
可这个时候,他能想到的只有那年生辰,他踏着无数尸骨踏上魔界帝君之位,下头黑压压跪了一片,多少曾嘲他不自量力的妖魔鬼魅今日都带着无上珍宝,来贺他万古千秋,如此恢弘热闹,如此!畅快!
却偏偏有那么一个人,仅仅捧着一碟切得不太好看的桂花糕,站在魔界大门前,对他说了句,他今日听过最平淡无奇的贺词。
阿黎,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