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次,都险些踏空。
她觉得奇怪,即便云渺渺的死令他深受打击,堂堂魔界帝君,也不至于此。
这条路实在太长了,御剑都得飞好久才能到山顶。
他这样爬上去,得好几个时辰吧?
她紧咬牙关,固执地跟着,他似乎没有发现她,在山道间踉跄地走。
起初,孟逢君只觉得恼恨,可看着他一阶阶地爬,仿佛虔诚的罪徒在向着心中最纯澈圣洁的地方朝拜般的模样,心中渐渐觉得不是滋味。
说不清为何,酸涩得很。
似乎,有些可怜。
她居然会觉得恶贯满盈的魔尊可怜,实在好笑。
她好几次都想上前,让他别爬了,告诉他就算他一步一磕头,跪到云渺宫大门口,里头的人也醒不过来。
可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残忍,她说不出口。
整整三个时辰,她看着他爬上了主峰,坐在云渺宫前,慢慢地屈起双膝,将自己的脸埋进掌心,不再说话。
后来,她也走了,巍峨的神宫前,便只剩他一人。
飞檐下的金铃接连掠起,脆声一串接连一串,显得深夜更为安静。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愈发近了,有人躬下身,将一坛酒搁在了他面前。
他抬起眼,望见了长潋的脸。
他沉着眸,与他坐在了同一级台阶上,手里也拿着一坛酒。
平日里瞧着那般绝尘出色的一人,今日居然跟他这个魔头坐在一起,揭开酒盖,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大口。
重黎疑惑地皱着眉,但想了想,又觉得很正常。
毕竟他也没了师父,又落得这步田地,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拿起泰逢剑了,心里自是也难受的。
他与他势同水火这么多年,几乎是见一回就打一回,非闹得地动山摇不可。
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坐在一起喝苦酒的一日。
他以为长潋会斥责他,怨恨他,就像镜鸾那样搬出他所不知的陈年往事,让他心如火焚。
可他没有。
他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酒水顺着嘴角淌下,沾脏了那身如雪的衣袍。
喝完后,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久到重黎都想问问他,是不是醉了的时候,他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月光照进那双眼底,居然有一丝波光。
“重黎。”
他居然是个会哭的人。
“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们都算不上什么好徒弟。”
他似乎真的醉了,似乎其实又很清醒。
重黎被吓了一跳,反倒有些无措。
他晓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长潋不一样,他是个善人,一直在给她争光,当年提起陵光上神门下两个弟子,先夸的必定是他。
他怎么会不是个好徒弟呢?
“看到她走近天虞山的大门,站在天一镜前的时候,我其实有了私心。”长潋叹息着,“幽荼帝君把她要回来的消息告诉我之后,我其实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过往,希望她再不是陵光上神,希望她只是一个有人护有人疼的姑娘……”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抖,过了很长时间,才得以勉强抚平哀痛,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我尽量少教她一些,让她成长得慢一些,总觉得这样她就能离过去远远的……若是我,能好好教她,像她从前教我那样,这一仗……不至于如此艰辛。”
说到追悔莫及之处,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回想起来,聚少离多,平静的时日掰着手指都能数完。
他们都是什么徒弟,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有徒弟还不如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