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那日,她收到了一封信,信中笔迹令她如遭雷殛,手里的琵琶都丢在一旁,夺门而出。
连车马都顾不上找,慌乱地穿街过巷,撞到人连一声抱歉都没心思说,直奔城外长亭。
这个时辰,入城的百姓不多,长亭地处偏僻,自是人烟稀少,天色也不大好,阴云攒动,骤雨将至。
她无暇细想为何今日无人拦她离开听竹小筑,心中焦急万分,捏着那封信匆匆踏入长亭。
“慕安!”她气喘吁吁地四处张看。
身后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小心翼翼的回应:“姐……”
她欣喜地回过头,缩在柱子后的少年慢慢站了出来,怯怯地望着她,双眼顿时红了一圈,宽大的囚衣更衬得他瘦骨嶙峋,一别数月,竟消瘦成这样。
“慕安!”她鼻尖一酸,忙跑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几圈,“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身陷牢狱,处境可想而知,她只是想知道,他可还受得住。
见他这幅样子,苏绵锦虽也料出一二,但他嘴角和眼角还带着瘀伤,脸色也很不好,眼窝深陷,还没开口便不住地咳嗽,看上去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
她当即抓起他的胳膊,将囚衣挽上去,鞭痕道道,新伤旧伤交叠在一处,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伤口。
她沦落风尘,诚然是个淸倌儿,但画舫中可不缺妓子,甚至还有一些好男色的王公贵胄豢养年轻漂亮的小倌儿,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也看过不少了,绝不会认错。
她顿时沉下了脸,不顾苏慕安的挣扎阻拦,执意掀起了他的囚衣。
骨瘦如柴的胸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难以直视的伤,是如何留下的,她很清楚。
而苏慕安更清楚。
“姐,别看了……”十几岁的少年满目枯然,只有见到她的时候,那双眼才有些许光亮,“大殿下救了你,我和爹娘都能放心了。”
“他们怎么能!……那帮畜生!他们就是一帮猪狗不如的畜生!”苏绵锦怒到痛骂,呲目欲裂,痛心地抱紧了他。
她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就罢了,慕安才十四岁,他才十四岁啊!怎么能毁在那种畜生手里!……
苏慕安是嫡子,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吃过什么苦,便是骨子里还有些公子的傲气,也都被牢中狱卒折辱得一干二净,如今与苏绵锦重逢,她一哭,连带着满腹委屈与不甘一股脑儿地汹涌而上,眼泪直掉。
“姐……我好想死……我受不住了!他们……他们每晚都不放过我,我骂过,求过,寻死过,什么都没用……我真的想死!”
苏绵锦听着这些诛心的话,心痛难当,可除了紧紧抱住他,她再没有别的法子安慰他了。
哭了一会儿,她终于稍稍平静下来,问道:“爹娘怎么样了?”
他都被如此对待,她不敢想象爹娘是何等窘境。
苏慕安吸了吸鼻子,道:“我入狱后不久,便被那帮畜生带去另一件牢房关押了,一直没有爹娘的消息,不过圣旨已下,秋后行刑,那些畜生便是再无法无天地折磨于我们,我们若是在行刑前死了,他们也必遭连累,爹娘定然还活着,只是不知可有受苦……”
他颤抖着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再没有往日的矜贵温柔:“姐,我听大殿下说,你有法子救我们出去,是真的吗?还有两月便要上断头台了,我已是肮脏不堪,死了也算解脱,但爹娘说不定还能活,姐,你和殿下想想办法吧,你二人之前还有婚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