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为重铸封天阵,重黎长居潮汐殿,与江疑,东华等人细议诛杀无尽的策略,即便有封天阵将其锁住,要想仅凭他一人之力与其对抗,希望也极其渺茫。
他几乎是日以继夜地锻体固元,增进修为,也在东华的教导下,习得新的剑法。
江疑这几日话少了许多,他觉得许是来回奔走,心力交瘁,也就没有多问。
云渺宫那边他几乎没有机会回去,陵光和庚辛来过几次,也只是寒暄几句,叮嘱些细枝末节。
各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日前酆都那边也传回了消息,镜鸾协助幽荼帝君收回了散落人间的所有怨灵,正设法令其散去怨气,重入轮回。
而苍梧渊近来似乎并无动静,一切都似无风的海,所有的汹涌激荡,都藏在那海面之下,只消一点风雨,终将是一场惊涛骇浪。
许是因为他选择了说真话,这一切比他想得要顺利许多,众多他连名儿都叫不出的仙君神族一点一点地将封天阵布在在九嶷山中,他很清楚留下时间已经不多了,诚然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夜深人静,也会有茫然无措的时候。
他记不清过去了几日,走出潮汐殿的那刻,看到的是一轮圆月,晴空无云,月亮就像是触手可及般清晰。
沿着山道往前,便是一片玲珑花。
与天虞山的不同,昆仑的玲珑树要长得更高些,花也开得更密。
从林间走过,仰起头看,细碎的月光从花间投下来,像天上的星星。
他寻了处石阶坐下,环着双臂,将头埋进膝盖间。
耳边是萧萧山风吹动花叶的声响,没有喧嚣的嬉笑怒骂,没有真心实意的关切寒暄,他只是想静一静,从那些不会有第二人知道的记忆中,获得片刻的安宁与欢喜。
他没有后悔回到那日的婴梁山,成为天选之人其实也是件令他如释重负的事,他从未想过,原来接过这重担,是能令他感到轻松的事。
他这辈子兜兜转转,相聚别离,悲喜愁欢,什么都经历过了,不遗憾了。
只是有时会突然想到,这世间只有他一人知道那些本该发生的事,只有他活在了被抹去的曾经里,梦见那些温暖时光,都成了永无归期的昨日。
也会有一丝难过。
孤独是说不出的,万千人喧闹着,也是孤独,想着自己若真的死在封天阵中,留下一段为人称颂的传说又如何?
曾与他嬉笑怒骂,从他心上走过的那些人,都不会回来了。
他对着天地发的誓,穿着红衣与他共结连理的人,也当他是可敬的过客。
过客。
这两个字于他而言,是锥心的针。
这针刺向之处,化作无底深渊,拖着他往下坠。
他不愿继续想下去,于是紧闭双眼,几度深深吸气,再想一想如何让封天阵万无一失。
太过入神的后果是,有人走到他身后都不曾发觉,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谁!”他警觉地回过头,却撞入一双明亮如星的眼里。
瞧着不过三两岁的孩童,裹在芽色的兔毛短袄里,像个奶团子,脸蛋儿鼓鼓的,养得白胖,但又不至于太过,白里透红,很是讨喜,方才拍他的那只手也肉肉的,细嫩得很,似是被他吓着了,往后退了两步。
重黎吃了一惊,乍一眼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
于是他起身走近他,屈下身来显得自己矮些,可与那孩子四目平齐地说话。
“吓到你了?”他露出笑来,“对不住,方才在想事情,没留意到你,你从哪儿来的?是哪家的小仙君?”
奶团子看了他好一会儿,撇撇嘴,抬起被短袄裹得圆滚滚的胳膊,指向云渺宫,却不说话。
重黎愣了愣。
从师尊那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