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神色淡淡,瞧不出究竟有没有不高兴,只是在她提及“尊上”二字时,胳膊忽然僵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将药轻轻涂在她的伤口上:“其实你要是愿意,唤尊上一声,他就来了。”
云渺渺静静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在霓旌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伤了,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喊出一声“阿黎”。
“他来了又能如何,以他的身份出现在天虞山,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她比任何人都冷静,都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他若是在这,拦不拦得住这些妖兽且另说,多半还得被扣上个同谋的罪名。
本就够“臭名昭著”了,再来添个乱子吗?
何况……他眼下应当还在丹乐宫陪着伤病复发的余鸢,哪有空搭理别的。
她不想指望,更怕失望。
明知道的事,何必自讨没趣呢。
霓旌也不知该怎么说,九思损毁,她眼下暂且没法儿给尊上或是遥岑传信,落入这等困局,只能说“时运不济”吧。
不过这丫头对尊上,可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都伤成这样了,连一点期望都不要。
天渐渐暗了下来,外头的妖兽似乎也累了,暂且消停,几个苏门山弟子站在风华台边小心翼翼地朝下张望,只见一片漆黑,似乎下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朝外多迈了半步,依旧没有任何声息,不由心头一喜,回头喊道:“这里好像没事,咱们要不要从这边偷偷出去找援兵……”
“回来!”长琴路过,惊得慌忙去拉,却是迟了一步。
一条尾巴突然甩上风华台边缘,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一旁的同门都来不及反应,只一息间,他便被拽了下去!山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和呼救声,赶来的人扒着风华台的栏杆朝下看,百丈祷过山,便是掉下去,也要一会儿才到山脚。
那名弟子慌乱中祭出法器,妄图挣扎,着火光的法器随他一同坠落,照亮的是隐没于漆夜中数不清的妖兽,狰狞的面容,渴求血肉而伸出的利爪,顷刻间将他撕成了碎片!
“啊!”山顶上的人除了惊呼,已然无可奈何。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谁都没能及时阻止这场冲动的惨祸。
那团火渐渐熄灭,亦或是被山下密密麻麻的妖兽所湮没,云渺渺站在栏杆旁,望着山下的嘈杂再度归于黑暗,此时的沉寂仿佛带着细密的痛楚,似百爪挠心。
“谁允许你们走出风华台的!都退回去!”长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悔恨与恼火一齐涌了上来。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后退数步,谁都不敢再去试探山下的状况。
妖兽的狡猾,比他们预料得还要丧心病狂。
一日的厮杀,众人早已精疲力竭,一人之死,却令所有人再难入眠,惶惶不安地想着自己可还有机会见到昔日的亲朋,还能活到离开天虞山吗?
霓旌与云渺渺在上清阁前的石阶上坐了好一会儿,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心悸得停不下来。
“怕吗?”霓旌揉着眉心,问她。
云渺渺的脸色有些难看:“怕就不用死吗?”
她笑了一声:“有时候真觉得人命如草芥,说没就没了,不论怕不怕死,最后其实都一样。”
云渺渺没有作答,但这番话,她倒是“深有体会”。
草木尚能活千年,人命有时候,可能比草芥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