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已被他收入乾坤兜,只有璞玉随身带着。
他颤抖着将腰绳解下,死死盯住了手中的剑。
剑身素洁,如璞玉无垢,缓缓握住剑柄,屏息徐徐拔出。
锋芒刺目,起初是干净的,数寸之后,剑身上竟有一滴血色。
重黎心头猛地一沉,将剩下的部分一气拔出。
凛凛剑光如蒙尘,血色斑斑,因剑身光滑,还未干透,有些黏腻。
似有一只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这口气怎么都喘不上来。
脑海中记忆如浪涌,杂乱,凶狠,全是他杀人的样子。
可他不记得……
他没有……
真的没有吗?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冷冷发问。
你没有吗?这不是你从前常做的事吗?那些年你杀了多少人啊,你还数的清吗……
不,不是……
不是什么?你没有做过吗?你怎么知道你没做过呢?
他无法回答,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昨晚委实混沌,他能记得的只有那场梦,可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竟也令他感到一丝可怕的熟悉。
甚至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他真的杀了人。
这双手,其实沾满了一村寨人的血。
想不起来……
他为何会杀人,为何要杀人?这些事是昨晚发生的吗?
一阵钝痛袭来,抬起右手,发现手腕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了细密如蛛丝的青斑,虽还不明显,但这斑痕与当年出现在长潋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可怕的猜测油然而生,抚上心口,剧烈的跳动仿佛要将他的胸腔撕裂。
难道说……
一群中皇山弟子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臆测,众人看到如此惨况,登时大惊失色。
尸山血海里,唯一人独立,手中长剑饮血,白衣猎猎,却如修罗。
那张脸在八年前就传遍仙门,但谁都没想到失踪已久的魔界帝君会出现在这。
他们平乱归来,路过朝云城,受京司府尹所托,来降服山间妖邪,岂料整座村寨被屠,魔尊现身朝云城外,简直骇人听闻!
领头的弟子下令所有人严阵以待,朝着重黎厉声喝问。
“竟敢在帝都脚下屠戮无辜,魔族果真是劣性难琢!这些年假仁假义,都是为迷惑人心,日后好痛下杀手吗!”
“我!……”重黎心中愤然,怒火中烧,看着手中的剑,下意识地想辩解,却发现无从说起。
他体内的确有着当世至邪,随着封印逐日薄弱,愈发难以遏制,连他自己都不能确信他昨夜究竟做了什么,何谈自证清白?
他陷入犹豫,对面的中皇山弟子可不会姑息杀人凶手。
琴萧为武,眨眼间布下诛魔的法阵,琴音一起,顿乱心绪。
以重黎的修为,杀出血路不在话下,但这琴声竟隐隐勾起他心中恶念,暴戾之气随之而起,他险些没压住杀人的冲动,一会儿动起手来,多半收不住劲儿,怕是要出人命的。
权衡须臾,他终还是咬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不能杀他们。
他已经发过誓,不会再让师尊失望了……
再看一眼四下横尸,他毅然决然地背过身一跃而起,朝着山林深处仓皇而逃。
“休走!!”琴声裹挟着凌冽杀气,化为道道烈风从背后追来,从土壤中凝水成冰,轰然而起,寒冽冰藤,势如破竹地奔袭而去!
刹那间风势摧枯拉朽,掀起无数碎叶剥离枝头,卷涌着直上云霄!
然风过林曳,众人匆匆追上去,却只在灌木间拾得一小片染血的衣袂。
而林间,再不见重黎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