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重黎说的是假的,筹谋多日的决战,错在最初一步。
更怕他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相信,顷刻就成了自欺欺人的泡影。
“所有人,打起精神!”东华厉声高喝,天兵应声立盾出枪,列阵上前。
望着江疑一步步接近苍梧渊,陵光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重黎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我在。”
江疑立于深渊之上,萧风飒飒,迎面如刀,手中拂尘似雪,拂散渊中浓雾。
阖目凝神,二指掐诀。
灵泽洋洋洒洒,粼粼随风而落,眨眼间消去了一道禁制。
第一道禁制,是不久前重黎布下,只消一句口诀,便可驱散,难在第二道。
江疑盘膝坐下,以元神为引,自丹田处,徐然祭出一朵黑昙。
早在数日前,颍川便将妙华送到了符惕山。
江疑此前半分不知,还是听颍川说,重黎来去了凫丽山一回,同他谈过,此物交由符惕山处置,自有用武之地。
他只需将其带在身边。
直至今日,他才知其用意何在。
妙华粼粼而绽,玄黑的花瓣泛出幽暗的紫光,渐渐明亮通透,悬于深渊之上。
金色的灵障忽地动荡起来,灵气如烟,皆朝着妙华撞去。
金光与紫焰势同水火般砯击着,四下罡风愈烈,飞沙走石,杀气迷眼,最后只能看到两道光华剧烈地冲撞着,沉寂了十万年的苍梧渊在这一刻,似要炸裂开来。
随着最后一击,灵泽激荡,令山石滚滚,海浪滔天,金泽消散,妙华龟裂,只听得清脆的一声,便碎散开来。
而后,风声寂灭,雨雾似凝,苍茫天地间,骤然冷了几分。
司幽头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将江疑拽了回来。
凛冽的杀气伴随着如墨的邪云同时从渊底喷薄而出,一声笛音响彻九嶷山,浓雾汇聚,再度遮蔽了苍梧渊。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如临大敌地盯住了那一团团徐然流动的云雾。
突然,强大的灵泽自苍梧渊之上爆裂开来,棉絮般的雾气刹那间化为刚刀利刃,朝着四面八方迸射!
“防!”陵光当即挥出三道金色灵障,挡在阵前。
雾气无处不在,天兵立刻以盾作挡,暂且将其防住了。
一击过后,眼下少说一半的盾牌都用不了了,看着被划出道道深痕的玄石之盾,众人不由地捏了把冷汗。
仅仅是开始,就如此狠辣,这一战,只怕真要豁出命去。
雾气散去后,深渊之上,站着一人。
长袍滚滚,似晦暗永夜,一双阴鸷的锐目扫过四面的兵马,薄唇蔑笑,仿佛连风都要冻僵在那双眼里。
与父神帝俊如出一辙的面容,却无半分仁爱万物之意,至纯至寒的邪气,缠着他的身躯,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浑身发凉,畏惧油然。
怨恨,憎恶,嫉妒,贪婪……世间所有为人不齿的言辞似乎都能从他身上找到影子,仿佛那就是个脏到极致的东西,任谁都不愿多看一眼。
同胞而生,云泥之别。
刻在骨血里的污浊,再十万年,也洗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