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于极北之地便埋下的猜测在凶悍地挣扎,真相几欲破土,化为荆棘,狠狠地扎在他的血肉里。
他不敢看。
镜鸾红着眼,终是落下了泪:“她用斛朱草入药,瞒下了自己的状况,我留在她身上的护持——整整三道护持齐碎!你可知长潋抱着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你可有看到那座高台上的血迹?”
“那是她的!是她全身的血!她拿命守住了昆仑……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值得她顶着血咒,魂飞魄散护你至此!”
“不是这样……”他不信,他不信!
怎么会魂飞魄散!
她的魂魄是他闯十八层地狱,一点一点拼好的!
不会散……怎么可能会散!
镜鸾凝视着他的眼睛,字字诛心,句句泣血,如利爪攫住了他的心脏,将皮肉骨血,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
“她待你那么好,何曾亏欠于你,她是个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她从收你为徒的那日,就没有安心合过眼,你以为昆仑是那么好进的地方?九川妖族叛乱,屠杀人族,犯下滔天罪业,你以为是她不容九川?”
“司掌六界的是四灵吗?是她要诛你满门吗?若是如此,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在父神面前立重誓,才保你进了云渺宫的大门!才有那么多年安生日子让你长大成人!你呢?你是怎么回报她的?”
“你闯过多少祸,自己还数的清吗?真以为在云渺宫外跪几个时辰便能抵了?酆都的天裂是谁去补上的,问天台的雷是谁去受的?几句责骂算个屁!!”
“你就晓得怨她,恨她,觉得她看不上你。是她看不上你吗?昆仑山上上下下,谁都看不上你这个孽障——只有她……只有她觉得你好,觉得你还能向善……可你当她是什么?”
她笑着,面目可憎。
“你不是恨她在苍梧渊不救你吗?你问问司幽啊,问问她当初是怎么把你从苍梧渊的尸山血海里背出来的!那一战谁落得好,谁真的赢了?她浑身都是伤,灵气耗竭,连剑都拿不起来了,还一个人去找你……”
“你自己伤成什么样不清楚吗?以为光凭余鸢的内丹就能救回你这条命?她还剩下什么……”
“不会的……”他因极度的惊骇而拼命想否认,却拦不住镜鸾恨极的嘶吼。
“她把什么给你了你知道吗?……她不让司幽说,但你这么多年就一点都没怀疑过?重黎,重黎啊……你不是要去看她吗?你去,去啊!……去看看她是怎样无情无心——看看她的心到底在哪!!”
“不可能!!”重黎怒吼着反驳,却是无助到哽了声,“苍梧渊……我明明,明明看到她走了!”
他发了疯般张看着四周,抓住司幽,抓住长潋,甚至是孟逢君和步清风,迫切地想让他们说一句“都是假的”。
可所有人都沉默着,楚司湛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哭得悲痛欲绝。
没有一句否认。
镜鸾笑得凄冷:“是,神族没有情根,四灵诞生之初,独独朱雀没有长心,她的心是为苍生而存的,是无私且公正的,或者说……那根本不算是一颗心。”
“你不是处心积虑想得到吗?找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往自个儿身上想想呢?”
她的主上是何等心思缜密的神灵,这么多年都不曾透露半句。
直到她死后,从那空空如也的冰冷胸膛里探出些残痕,才终于得到了答案。
残忍至极,却又理所当然。
“长生之血,就是朱雀的心。”
她抬起眼,泪水氤氲,沉在眼底的水色却结成了冰,如毒蔓朝他爬去。
“重黎,她死了。”
短如刹那,却似火灼,狠狠地刺痛了他。
他想退,却不知还能退到哪里去。
延绵百里的昆仑山,亘古长流的赤水岸,冥冥混沌似从未开,囫囵成了一团迷蒙。
阻住了他的双眼,他的骨血,只剩下耳朵还听得尤为清晰。
平静如一汪死水,含着残忍的笑,死灰般地冷。
“魂飞魄散,再无生机,你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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