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渺一僵,没有动。
他吸了吸气,忍得脑子疼:“我晓得你想救长潋,但你同我说句话不行吗?”
顿了顿。
“是……我走的不是时候,自食其言了,我以为留下霓旌就够了,她的本事不逊于遥岑,我信任她。”
他也被这事儿弄得猝不及防,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本想待余鸢好转些,过两三日就回来的,不周山那边也是,只是恰好查到了端倪,他就去看了一眼……
“长潋的死,我没有预料到,你觉得难受无可厚非,若是真的还有救,我不是不能帮他一把,你要做什么天虞山掌门也可以,都可以——”
他觉得自己的肺腑像是被毒蛇缠住了,涌起酸涩的滑腻,一阵阵地疼。
“我没有希望过这样的结果,你能不能——”
叹息冗长而无奈,似乎哽住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方能继续说下去。
“能不能,看着我说话?”
“……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诚然气愤,窝了一肚子无名火,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一路过来他真的慌极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还能活着这件事有多不容易,他当年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元神拼起来,甚至不敢想这样支离破碎的魂魄还有没有机会入轮回转世。
听到遥岑模棱两可地说她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
兵荒马乱般的,让他连细想的余力都没了。
司幽说他心里没她,简直可笑,怎么可能没有呢?
就算恨到骨子里那些年,他满心满眼,哪儿不是她!
发觉她看不见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一辈子都看不见了的意思,瞥见的那些伤,一直在他脑子里转。
他气得真想所幸蛮横地把人拉过来,该喂药喂药,该包扎包扎,可他也是真的不敢。
遥岑和司幽同他说的话,天虞山这两日都经历了什么人间地狱,活下来的弟子,被断了臂的,烧得面目全非的……不计其数,那些畜生不会手下留情的,他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她的伤都藏着,他怕自己手下没个轻重,非疼死她。
许是这口气着实有些低声下气了,她从未听过他这般说话,默然片刻,她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了。
只是目光很淡,称得上寡淡无味,比他料想中陌生许多。
“您没有错。”她从容地望着他,“我并不觉得您错了,您大可不必这么说。”
“……”
“他是我师父,我救他,乃人之常情。以您的立场,没必要掺和进来,师姐已经决定要进无相之地了,能不能回来,还要看届时的造化,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怨天尤人,也没有怪罪于您的意思。”
“……”
“我只是做我愿意做的事,您也只是做出了您愿意的抉择,你我并没有谁亏欠谁这一说,天灾人祸,总有避不开的时候,只是恰好……我没了师父,天虞山失去了掌门。听闻您一直觉得自己早已不是昆仑弟子,既然如此,师兄弟的情分也称不上了。”
“……”
“我不是在同您怄气,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
“我很累了,尊上。”
她眸中是有笑意的,只是极为冷淡,疏离得仿佛随时都能彻底把他从脑子里抹掉。
人之常情。
这个词从她口中道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一直不觉得她会有什么人之常情,铁石心肠的上神,哪来的情?哪来的心?
可今日她叹着气,说她累了的时候,他却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动荡的悲切。
她很……难过。
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呆呆地望着她,想要抓住那只手。
却又觉得,抓不住了。
这种感觉,像是在他心上猛地扎了一刀,而后剖开来,用力地撕扯。
杂乱的思绪与痛楚交织在一处,最后全都沉入那双沉寂淡然的桃花眼中。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