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清了这句话,那只手微微松了松。
陵光趁机缩回了手,离开了这间屋子,穿过山林,再次回到方才尸横遍野的泉水旁。
踏过无数断肢残臂,径直走到死去的那人面前。
天已经全黑了,一轮圆月照得水面寒光粼粼,仿佛撒了一层冰渣。
月光映出了此人难瞑的双目,以及血肉模糊的胸口,布料已经和致命伤黏在了一起,但拨开黏腻的血还能看清细长的伤口。
她眸光一沉,默默看向一旁被斩落的軨軨角。
兽角锋利,可比利刃,早些年洪水泛滥,死在軨軨的铁蹄和锐角下也曾不胜枚举,死去的人太多,最后只能堆在一处烧成灰,甚至不需一两年,这世间物是人非,便在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模样了。
她目光清冷,映着薄凉的月色,慢慢举起了那只角。
无声的夜色中,猛然扎下。
而后起身,放出一只传音灵蝶。
翌日清晨,重黎自昏沉中转醒,陵光少见的守在榻边,对他笑了笑。
“醒了。”
他怔愣了片刻,撑着身子坐起:“师尊,我……”
“可还有哪儿疼?”她问。
重黎看了看身上早就被处置妥当的伤,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这是哪?”
“空桑山。”她扶他起来,“你昨日封印松动,昏了过去,不宜奔波。我已传音给司幽,他不日便会来找我们汇合。”
说着,二人步出屋子,沿着昨日来路慢慢往回走,很快便到了那口泉眼边。
泉中血色还未散尽,飘着丝丝缕缕刺目的红,地上的尸体没有任何搬动的迹象,司幽站在水边,回过头来,静静望着二人。
“这些……你俩干的?”他也是刚到不久,老远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一看,竟是这般场面。
軨軨虽是凶兽,但自多年前被她镇压,已有多年不曾作恶,哪成想飞来横祸,丧命众多。
重黎站稳,轻咳了声:“是我干的,昨日封印松动,我一时失去了意识,幸好师尊将我拉了回来。”
“哦?”司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脚边的人尸,“这也是……”
“不是。”陵光平静上前,“这人被軨軨所伤,是偶然牵连进来的,瞧着可怜,一会儿埋了吧。”
“被軨軨杀的……?”司幽怔了怔,目光落在死尸胸口的血窟窿,骨头模糊,倒的确是兽角顶撞所致,“那我也得将他的魂魄带回去。”
说着,便要亮出烛阴勾魂。
然辉光才现,便被按住了。
“许是軨軨邪气太重,魂魄已经散了,不必勾了。”陵光道。
司幽一愣,啼笑皆非:“连魂魄都没了,要本君怎么信这人到底是死在妖兽蹄下,还是……”
他幽幽地看向一旁的重黎。
陵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我说了不是就不是,昨日我亲眼看着,岂会骗你?”
她稍有如此强硬的时候,但这固执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司幽略一迟疑,旋即笑开。
“行,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信不过吗?咱们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赶紧回昆仑。”他摇着扇子,朝周围的軨軨走去。
二人取出乾坤兜,将这些尸骸一一收起,軨軨的皮毛血肉皆有妙用,带回去也能派上些用场。
不知是不是司幽方才的眼神过于隐晦,重黎莫名觉得心头膈应得慌,趁着陵光俯身处理軨軨的尸体时,仔细看了看那人身上的伤。
前窄后宽,血流得也多,虽不知是哪一头身上的,但这道伤恰好与軨軨角吻合。
他皱了皱眉,暗笑自己忧思过虑,师尊岂会骗他,顺手将尸体翻了个面,瞧见了背后的一片血色。
“臭小子,赶紧过来帮忙!”司幽忽然喊他。
重黎一激灵,忙慌地丢下了那具尸体,起身过去帮着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