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逼她,人醒了他就知足了。
他适时地抽回了手,退后两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陵光一怔,却见他已经俯首磕了下去,恭恭敬敬地道了句。
“弟子重黎,恭迎师尊复生!”
铿锵有力的恭贺下,藏着的是赤诚的真心,如释重负的欢喜,盼她青睐,愿她不弃。
看着眼前好像在一夜间长大的青年,已经不记得他上回这般同她行礼是什么时候了,璞玉剑断后,他们都好些年没推心置腹地说过几句话了。
如今璞玉剑被修复,虽无法如当初她赠出时那般无瑕,却也尽了力。
伤痕与过往都密密麻麻地融进了那些裂缝里,抹不去,也无需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陵光沉默须臾,叹了口气:“起来吧,我如今……也算不得你师尊。”
八隅崖义绝,她与他就再不是师徒了,倒不必如此拘礼,与寻常一样便可。
她并无别的意思,但这话在重黎听来,却如当头雷击。
“师尊这是……这是不肯原谅我,当真不要我了?”
他往前挪了两步,慌张地抓住她的衣袂,又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攥着,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她一句话就能定他生死。
“我知道错了,我在改,我都会改!……从前都是我不对,师尊待我这么好,是我误会了师尊,师尊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别赶我走……”
说到后来,他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陵光实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他竟能想得这么多,一时啼笑皆非,试图将袖子抽回来,可一抽,他就更紧张了。
她简直给气笑了:“起来!我没说赶你走,袖子要给你扯裂了!”
“师尊说真的?”重黎欣喜地掀起眼帘子,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活像个怕极了被欺骗的少年。
陵光叹了口气:“没骗你。”
“那师尊是原谅我,愿意认我了?”
“你!……”她的袖子还被他攥在手里,大有她不答应,这截袖子今日就休想拿回来的架势,她好气又好笑,窘迫地瞪了他一眼,“你是无赖吗!”
“师尊若还愿意认我,我无赖也无妨。”
“……”臭不要脸!
僵持良久,终还是她先扛不住败下阵来:“……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横竖从做他师父的那一日起,她就没想过会不要他。
见她松了口,重黎自是不胜欣喜,可要说的话还没出口,便忽然闻到一阵呛鼻的焦糊味儿。
陵光心头一咯噔,慌忙回头望。
只见身后石锅已然烧干了水,好好一锅粥,愣是成了一碗乌漆嘛黑的“异物”。
一早上的忙碌付之东流,她顿时沉下了脸。
重黎探头瞧了瞧,锅里正冒着黑烟。
他才想起她方才好像是说过粥要糊了,可惜被他一打岔,没顾上看火。
锅中的黍米越来越黑,与陵光此时的脸色如出一辙,惊得他抖一激灵。
“这是师尊做的早饭么……”
身旁的人恻恻撇来一眼,满脸写着“你说呢”。
他顿时心虚,干笑两声。
“……我重新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