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乖乖地躺好,合上了眼。
云渺渺为他掖好被角,起身出去,望见坐在外室,端着一碗苦药的重黎,冷不丁怔了一下。
“……您还不回屋么?您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不必跟别的弟子挤,独一间的。”
重黎撇撇嘴,咽下一口药,不知是苦的还是另有心事,竟有些恹恹的,微微皱起了眉,许久,看了她一眼。
“你对那小子可真够无微不至的,一个徒弟,至于么?”
他就从来没得到过这般温柔的照顾。
“本尊从来不晓得,你会这么温声细语地说话。”
她从前跟他说话,都是冷着脸的,也不笑。
云渺渺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一股子莫名的酸劲儿,一时愕然。
“有吗?”
“有。”他又灌了一口药,明明过口的蜜饯就放在桌上,却存心折磨自己似的,不肯动一块。
他喝着喝着,眉头越拧越紧,似乎很是不舒服。
虽说良药苦口,但是药三分毒,一口气灌下去都觉得反胃烧心的,何况他这么一口一口地喝。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赌气让霓旌给他开了这么苦的药了。
终于喝完了一整碗的药,他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又莫名其妙地开始发呆。
云渺渺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您又要为阿湛的事同我置气了?”
“本尊没有。”他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间,只露出一双散漫无神的眼,让人不由想到被丢在屋外的小狗,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
“本尊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为何?”她坐了下来,哄完了小的,又得哄哄大的,她觉得有些好笑。
“本尊当初,可没遇上个温柔的师父。”他默然片刻,咕哝了一句。
云渺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朱雀上神待您不好?”
他哼了一声:“什么好不好的,她连笑都不对本尊笑,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弃本尊呢,反正昆仑山所有人都觉得本尊是妖兽,整日都盘算着怎么除之而后快呢!”
他饱含着怒意与不甘的怨怼令云渺渺有些意外。
“这样啊……”她笑得有些尴尬,叹了口气,“看来,是不太好。”
重黎瞥了她一眼:“你也觉得她不是个好师父?”
她斟酌片刻,笑了笑:“我不知道,但听您说的,应当是位冷漠的上神,难怪您记恨她这么多年。”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多半会义愤填膺地附和,好好说道说道那些年昆仑山的混账神仙们是如何蛮不讲理地看待他的,说他遇人不慎,拜了个薄情寡义的师父。
可这话偏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了。
“其实……”
他挠了挠头,吞咽了一下。
“倒也没有那么不好,她若是能同我好好说几句话,我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什么。
他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
若是她当年也像对待司湛这般,不,只要有一半就好,他是不是……是不是会更喜爱她些?
说不定不会这么恨她。
说不定——
根本不会走到今日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