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有备而来，对于见鬼已经是有心理准备了。

所以看到那双飘在半空中的脚时，我并不太惊恐，而是顺势鞠了个躬，卖乖道：“吴老爷子好。”

说完我就直起腰，准备好看见一张威严冷漠的脸。

因为我已经看过吴老爷子的遗像，也知道这老爷子的脾气，所以抬头之前，已经尽量把他的脸往阴森了想象。

可不料我这一抬头，还是把自己吓得够呛。

要不是我爸先知先觉，一把从后背托住了我，我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那些贡品上。

这不是我胆小，真不是我胆小，而是吴老爷子的样子太恐怖了。

据我所知他是病死的，所以样子应该不会太奇怪才对。可我眼前的吴老爷子哪还有一点人形？

他全身像是被一把大钉耙耙过，把身上所有的皮肉都耙烂了，一丝儿一丝儿地耷拉在身上。

而他的脸就更可怕了，简直像被野兽抱着啃过一遍，面皮和五官是基本没了，两侧脸颊已经是两个血窟窿，露出里面红色的肉和白色的牙。

怎么他死后变成这种惨烈的模样？

我难思其解，扭头看着我爸。

我爸很淡定，一拍我背，让我自己站直，然后他礼貌微笑，双手抬起对吴老爷子抱了个拳。

“为人父，做到这一步，吴老您让林某佩服。”

林老爷子会变成这样，我爸显然已经猜到原因，所以才表达了一番敬佩。

我随即想到我爸之前说过，老吴老婆拼命磕头只是道歉，但杀猴的罪过应该仍是吴老爷子承担了。

于是不由得心惊，重新看着吴老爷子满身恐怖伤痕。

难道这一身伤，就是那猴蛊给出的报复？

吴老爷子没有立马说话，而是无比忧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开口：“本就是我的罪过，又已经连累了儿媳，实在是没有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这话说的是实话，要不是他生前闹着要吃猴，他儿媳妇儿也不用犯下这个杀孽，之后更不用险些在地上撞死。

不过换个角度想，反正猴蛊已经认定凶手，吴老爷子又已经身死，他是可以装作不知不问的。

毕竟是如此惨烈的惩罚，就算知道错在自己，但真敢主动承担的能有几个？

但吴老爷子敢了，这是敢作敢当。

我不由对这位老人的印象大为改观，心里更是生出很多敬意。

于是我也学我爸对吴老爷子抱了个拳，对他说：“之前不明真相，说了很多对您老不敬的话，冒犯了。”

老爷子摇摇头：“不冒犯，你说的那些话都在理。我生前确实是蛮横无理，为老不尊，让我的儿子儿媳都受累很多。”

看来老爷子是经历生死，忽然清醒了，不然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感悟。

然后老爷子看着我说：“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也卷进这件事，对不住，你明明是来帮吴家的，却连累你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我被猴蛊附身的事情，我就问：“既然您归西后大彻大悟，那出殡那天怎么还闹得那么厉害？”

一回想当时又是灵车开不动、又是路口拦阻，还有车顶血手印，阵仗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我的尸体，你们真的不该烧。”

不是吧？难道吴老爷子别的大彻大悟，但在全尸下葬这事上还是纠结不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以为我仍执着于全尸下葬这件事。”

被他戳穿，我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老爷子就又深叹：“死前愚昧，但死后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根本不在乎那皮囊的归处了，只是我生前吃了那只猴子，所以我这具皮囊，按理说要赔给它的。”

说完他看着我，虽然满脸血肉模糊，但眼睛还在，我能看出他眼里带着愧疚。“如果我的肉身赔给了猴蛊，它也不会附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里，我十分意外。

“这么说猴蛊找上我，不是因为我拿扫把撵了它？”

“那倒不是，还是有一点这个原因的。如果不是你主动招惹它，估计它也注意不到你的特别之处，进而附到你身上。”

“特别之处？”我苦笑，心说这猴蛊挑中还是有原因的？

见我投来询问的眼神，老爷子却没说话，而是看了看我爸。

我爸在一旁好久没开口了，被老爷子看了，才慢吞吞说：“没关系，不用避讳，这小子确实来历不寻常，而且他自己也知道。”

我的来历直接关联着我的名字——周轨——周围全是鬼——被丢在厕所里，周围全是鬼的弃婴。

我爸把我的身世和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就说：“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初生时就被百鬼环伺，身上必然有猴蛊喜欢的阴邪之气。”

“所以这个猴蛊找上我，是因为我阴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