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月有余,又见青江浩浩之水。
说是渡口,却像一个小镇,客栈茶馆酒楼一应俱全。
有富庶商户去的地方,也有供卖苦力的脚夫歇息的茶摊。
一个大的粗瓷碗从桶里直接舀起茶水,一钱一碗,码头上扛货的壮力喝完了茶,甩着胳膊又去忙活了。
街面不算整洁,丢弃着一些杂物碎屑。
喝粗茶的人沿着路边随地就坐,操持着天南地北口音的人来来去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这是汗味、劣酒、牛马牲口、以及各种货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气味自然说不上好闻,很多大商行的管事都是掩着鼻子下船的。
不过码头上的人早就习惯了,他们分为好几个帮派。这种“江湖帮派”是为了混饭吃,穷苦力不想白干活,不想被那些商行欺压,便拧成一股绳,久而久之,这种帮派就成了码头渡口盘踞的地头蛇。
官船与商船停靠的码头是不同的,它们一东一西地分布在这座小镇的两边。
其中商船使用的西码头旁边,还有一处专门隔出的水湾,停泊着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这便是青江渡口了。
雇船与搭船似有天壤之别,码头俨然有序,渡口这边却是杂乱不堪。
马车隔了老远就过不去了,到处都是等渡船的人,挑的担子与携带的筐子一起堆在路边,还有带着活鸡活鸭,嘎嘎的叫声更添了几分乱象。
6慜傻了眼,正捏着马鞭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头上裹着毛巾的黑瘦汉子主动走了过来,用京畿附近的关中方言问道:“这车上船不?”
6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黑瘦汉子咧嘴一笑,换了一口流利的官话道:“您的车要上渡船不?这得走大船,您这是来迟了啊,要天不亮的时候到渡口,否则路就被堵上了!咱们这儿要过江的人太多了,要是落在后面过不去,就算到傍晚也上不了船。”
6慜起初还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搭讪,听着听着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不等墨鲤与孟戚说话,生已经一掀车帘,板着脸道:“十,再多没有了。”
黑瘦汉子一听他的太京口音,脸色就变了,方才那副笑容满面的和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伸出手道:“是一个人十钱,给了立马带你们过去。”
“二十,再多我就找别人!”生取出一串铜钱直接扔了过去。
黑瘦汉子沉下脸,瞪视着生。
两人僵持了一阵,黑瘦汉子最终哼了一声把铜钱揣进怀里,没好气地说:“算我倒霉,过来吧。”说完往旁边的商船码头走去,6慜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墨鲤已经隐约明白了。
“这是惯例?”
武功高的人,眼神也好。
原来较大的渡船停在商船码头,他们既不揽客也不吆喝,凡是带了许多行李或赶着车马的人想要过江,必须拿一笔钱给黑瘦汉子这样的地头蛇,否则连渡船都找不到。
生点了点头,低声叹气道:“听人说早年不是这样。”
6慜奇道:“你既知道里面的关窍,方才我们直接去码头不就成了?”
生瞥了他一眼,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都不知道看周围吗?
“你觉得他是一个人?这附近游荡的闲汉,码头上的苦力……只要你硬闯,就会立刻知道这儿有多少人了,最后每一个人你都要给钱!你能怎么办,报官?”
虽然京城外的渡口有好几个,但这里是最主要的一处。
有人在此讹诈百姓,管着渡口跟码头的官吏会一无所知?小镇东面就是官船用的码头,常年有小吏值守,镇子总共就这么大,不知道就怪了!
“……就算这儿的官收了好处不管事,也可以去找太京府衙跟漕运司!”6慜心道,实在不行他还能给大皇兄写封信呢!
随后又想,大皇兄日理万机,他怎能多添一桩事过去呢?6慜下意识地望向孟戚,神情间跃跃欲试,好像还很希望来这么一遭,然后那些人都被国师打趴下。
孟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二皇子缩起脖子嘀咕:“这等贪婪欺市的小人,留着做甚?”
“现在不是要钱那么简单了。”墨鲤忽然道。
6慜还没有反应过来,锦水先生已然变了脸色,连忙四下张望。
蹲在路边的苦力似有意似无意地打量着这辆车,还有几个像是商行伙计的人恰好路过。码头帮派的“带路生意”十分兴隆,除了他们这边的黑瘦汉子,另有几队人也赶往码头旁边停泊的渡船。
生看谁都可疑,扶住车厢壁的手都开始颤抖。
6慜连忙问:“墨大夫,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歹人?”
墨鲤盯着黑瘦汉子的背影,缓缓点头。
孟戚比墨鲤现得还要早,只不过他没有出声提醒。他示意6慜躲进车里去,然后顺理成章地看着墨鲤换了个位置坐到车辕旁边,毕竟马车就这么大,车里只能容得下两人,再多一个就连转身都难。
“大夫什么时候现的?”孟戚顺势靠过去压低声音询问。
“他一路都在跟人打招呼,又显得非常紧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