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都有去行宫避暑的习惯,不过每年过去的具体时间并不固定。
今年的气候还好,再加上要在京办寿宴,如果不是为了招待裴影夜等人,以及顺便制造机会给裴影鸿选妃,这都已经六月底了,今年他倒可能直接就不去了。
因为预计会在行宫滞留的时间不是太长,所以京中要员就没有随驾过来,倒是有三十余家得了恩典,家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得了恩典可以同去,宫里传出来的原话是说,让年轻人跟着过去,会热闹一些。
于是六月廿七,便由三千御林军护卫着从京城出来的庞大车队,浩浩荡荡的启程前往行宫。
这座行宫在皇城北边,离着京城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路程,但是因为这次随行的人员冗杂,又多是身体弱的世家子女,路上自然走不快,而且大家前去行宫游玩,也没必要那么赶,是以头天上午出城,入夜沿路就地扎营,次日再拔营继续前行,是准备了两天的行期的。
一群世家的公子和小姐们,平时都鲜有出门的机会,尤其这次机会难得,去的又是皇家别院,所有人都很兴奋。
身体底子好点儿的公子哥儿们都骑马,大家结伴而行,说说笑笑,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女眷们坐在马车里,也都忍不住的倚窗而望,看上去兴致勃勃,根本就不觉得的路途颠簸辛苦。
因为时间充裕,临近傍晚,皇帝那边就传了话下来,说是就地安营扎寨。
御林军和各家随行的奴仆都在忙着搭建帐篷和准备晚膳,主子们或是在旁边等着,或是三五成群的到附近的河边草地上散步去了。
这一趟,西陵丰依旧没有露面,说是留在京城养病。
宫里常贵妃和宸妃都跟着来了,季淑妃要留在后宫坐镇,就没来,西陵徽本来是想要跟着的,她也没让。
宁王西陵钰夫妻两个也主动请辞,没有跟过来,说是陈婉菱大着肚子,受不了路上颠簸,而西陵钰自从被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之后就觉得颜面扫地,一般的公众场合,他能推的就都推掉了,这次不过就是拿着陈婉菱做借口而已。
这样一来,一路上就只能全都仗着西陵越前后忙活着安排布置了。
陆家的两辆马车混在众多华丽的车驾当中,其实并不显眼,这时候趁着下人们都在忙着搭建长胖,陆夫人就把陆嘉儿拉到旁边,忧心忡忡的道:“嘉儿,贤妃的事现在还在风口浪尖上呢,就连你祖父进宫都没能讨得了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固执,非要往皇上跟前凑呢?”
陆元山那次进宫回去之后就气得病倒了,大夫诊断说是急怒攻心,他这些年年纪大了,本身身体就经常不好,这一气的狠了就自然的引得旧疾复发,直接卧床不起了。
宫里当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他进宫替陆贤妃求情,皇帝连见都没见他就轰出来了,陆家的人全都无比的恐慌,可是不管谁问,他都是闭口不言,这样一来,就更加的人心惶惶了。
依着陆夫人的意思,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避嫌,明哲保身的。
皇帝传下来的口谕是京城里的侯爵之家和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女才能获此殊荣随御驾前来行宫,皇帝虽然废了陆贤妃,但是还有西陵越这么个亲王在,永安侯府又没有直接犯下什么罪过,所以皇帝也没有理由连坐削爵,这样一来,陆家人自然也在圣旨所指的范围之内了。
陆嘉儿盯着那边正在整理行李的下人又看了两眼,这才收回目光,神色忧虑的拉着陆夫人的手道:“母亲您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咱们陆家完了!完了你知道吗?这个下场已经摆在那里了,皇上已经彻底厌弃咱们了,也许暂时还找不到明确的理由收回陆家的爵位,但是这侯府,从今以后就真的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躲开了就能太平了,你知道皇上和表哥都是怎么想的吗?以姑母的为人,她倒霉落难的时候肯定攀咬我们陆家了,否则皇上对祖父怎么会是那样的态度?既然皇上已经对陆家有了心结,这个疙瘩一天不解开,咱们陆家就随时都有可能再遭殃。”
“就算咱们陆家被厌弃了又怎么样,那可是皇上啊。嘉儿,你可别犯傻,这样的事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管的,咱们又不是非要那泼天的富贵,不受宠就不受宠吧,只要你和你父亲兄长都平平安安的,娘也就心满意足了!”陆夫人急道。
陆贤妃出事之后,她是真的受了很大的惊吓。
但是还好,她就只是个正常又寻常的女人,不会太较真,更愿意相信的是——
人在抗争不过命运的时候,那便只能认命了。
所以陆嘉儿执意要走这一趟的做法,她一开始就不赞成,却奈何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陆嘉儿铁了心要来,她拦都拦不住,最后担心女儿冲动闯祸,就只能跟着来了。
“母亲!您想什么呢?”陆嘉儿加重了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现在姑母她罪犯滔天,祖父又缄口不言,想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皇上既然前面能迁怒于祖父,后面也一样能迁怒父亲和我大哥的,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母亲你可不要拎不清!”
“这——”陆夫人倒是没想到这一重,惊吓之余不由的勃然变色:“这——不能够吧?你父亲的行事稳重,这些年在任上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替朝廷做事,哪有什么把柄给人家抓?而且皇上贵为一国之君,理应赏罚分明,只要你父亲兄长本分,当是——当是没什么事吧?”
话是这么说,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陆嘉儿看在眼里,却是怒极反笑:“你看母亲,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吧?姑母犯了那么重的罪,根本等于是狠狠的打了皇上的脸,这可不是别的事,可能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而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时候真的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前面的事情咱们无力改变,至少要想个法子弥补才行!”
陆夫人心里慢慢的已经开始认同女儿的话,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你我又能做什么呢?又不能找到皇上的面前去解释——”
“皇上那里咱们是做不了什么的,而且现在的关键也不只是在他,而是在表哥身上!”陆嘉儿道,语气里终于也有些急躁了起来。
“昭王殿下?”陆夫人不解。
陆嘉儿道:“听说祖父进宫的时候,表哥直接就没露面,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表哥的生母瑨妃娘娘是被姑母害死的,皇上要只是连坐才迁怒祖父的话那还好说,怕就怕是他和表哥都认定了那件事里面祖父,甚至是咱们陆家都有份的。皇上现在没有因为姑母之罪而株连陆家,就因为咱们陆家还是当朝昭王的母家,这是看的表哥的面子。所以现在先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我们必须得跟表哥解释清楚,至少得让她释怀,这样我们陆家才有出路。”
陆夫人这才恍然耽误:“的确,事发之后殿下那边也没个只言片语传给我们!”
陆嘉儿神色忧虑的点头:“是啊!所以母亲你现在明白了吧?这次我执意要跟着过来,就是为了找机会见一见表哥的。”
“昭王那性子,我就怕是一旦他心里认定了”陆夫人的心里并不乐观:“你有把握说服他吗?”
“就算说服不了,至少要想办法补救!”陆嘉儿道。
她是着急见一见西陵越的,但同时心里也很清楚,即使西陵越不落井下石的给陆家人捅刀子,但是就冲着他这些年里对陆家若即若离的态度,想要让他护住陆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救陆家,但是她还有办法自救,现在就看西陵越买不买账了。
陆嘉儿这么想着,虽然意志坚定,但是信心不足就难免心里忐忑。
别人都四下里游玩去了,她们母女就站在这路边没动。
一则现在她们陆家就是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话柄谈资,见了面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嘲笑,二来也是家族存亡未定,她们母女也没心情和人周旋或者是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