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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事

苏子彦被带回来的第二天,苏婆婆以尸体不易存放为由要求即刻举行葬礼。于是,于昨日午后各自归家的苏家人又一次在辰时一刻齐聚在苏府,坐上马车前往林间的寺庙。 马车里,李夫人躺卧在软垫上,呵欠连连。 她没什么精神地抬了抬眼,说道:“这一天天的,可真是折磨人。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好不容易昨儿下午回家了,连个舒服觉都没让睡就要起来了。我看再这样下去啊,我得老上起码十岁。” 话音刚落,同车的妇人立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你可消停点吧,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你可要管好你的嘴,要是让婆婆知道你这么一通抱怨,准饶不了你。” 李夫人听了有些不服气,她微微抬起身子,仰着脸说道:“我才不信婆婆会拿我怎么样。我们家端儿现在可是婆婆最器重的孩子。昨日婆婆还说,多亏了有端儿,让她省了不少心。” “欸。”一妇人问道,“话说回来,怎么没见端儿?” “婆婆说他出任务去了。”李夫人说着又躺了回去。她睡眼惺忪地接着说道:“我再睡会儿,快到了的时候别忘了叫醒我。” 行驶过一段路程后,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寺院门口。众人有序地下了车,进了佛堂。 众人刚进门,就被眼前的巨大佛像震慑住了。它高约九尺,通体金色。佛像微睁着眼,神情庄严而肃穆。 一群黄袍僧人手上皆戴着佛珠,正低着头,安静地跪坐在地上。 见有人来了,住持忙起身迎接。他径直走到苏婆婆面前,微微躬着腰,笑容满面地说道:“婆婆,咱们可有几十年没见了,您老还是这么硬朗。” 接着,他的视线移到旁边的苏先生身上,说道:“这是令公子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长这么大了。” 他又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记忆中的面孔,便有些奇怪地问道:“令千金呢,怎么不见她?” 此话一出,苏先生瞬间变了脸色,而还在浅笑的苏婆婆也敛了笑意,僵着脸说道:“小女多年前病故了。” 住持一听,急忙拱手道:“瞧我这张嘴,没遮没拦的,还请您见谅。” 苏婆婆摆摆手道:“你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哪里谈得上冒犯呢。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了。” 住持说道:“是这个道理。世间的万般事,皆有定数,非人所能左右。话说回来,您今天来是为了何事?” 苏婆婆长叹一声:“是我的一个外孙儿,他也是个没福的,出了意外过身了,我今天特地带了全族人送送他,还烦请您给他做个超度法事,让他走得安心些。” 住持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惋惜之情,接着便开始准备法事。 苏婆婆叫了几个人去抬放着苏子彦的棺材,然后安排好族人的站位,便等待着法事开始。 苏子云虽然在帮忙,但是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上面。 他忍不住地回想着刚才苏先生和婆婆僵硬的表情,心里奇怪道,他和苏茉自从被婆婆捡到苏府后,从未听族人说过婆婆有过一个女儿。难道是怕婆婆伤心,所以苏家人都对这个病故的苏小姐闭口不谈? 苏家的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把棺材抬了进来,放在了佛堂的正中间。那是一口乌木沉棺,通体乌黑且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棺材的外壁上绘有精致的金色祥云图案。黑色与金色交相辉映,使整个棺木具有一种令人惊叹的厚重感。 棺材放好后,几个黄袍僧人就围了上来。他们先是各自把手放在了棺木上,接着举起双臂,绕着棺材一圈一圈地走动,走到第十圈的时候,僧人们将手腕处的佛珠褪下,拿在手中,一颗颗地转动着,同时都紧闭起双眼,口中念诵着超度的经。 低低的诵念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苏婆婆带头效仿僧人们的做法,低头默念着经,而苏家人见婆婆如此,也紧跟着念起来。一时间,大殿里的众人都仿佛已忘却凡事,诚心诚意地开始为苏子彦超度。 见了此情此景的苏子云心中五味杂陈,他偷偷看向虔诚念经的婆婆,竟有些分辨不清眼前的人与那天毫不犹豫将苏子彦推下悬崖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婆婆能如此痛下杀手。 他抬眼看向大殿中间庄严的佛像,一时间竟觉得十分荒谬。杀人的凶手在为死者超度,就在佛祖的眼皮底下!他由衷地感觉到了一股怒气在心间滋生,他想尖叫,他想抗议,想制止这场荒唐的闹剧,然而理智却在不断地提醒他不可以。 他注视着佛像,佛像也一脸悲悯地看着他,仿佛在同情他无法说出真相,也仿佛在嘲笑他的软弱与无能。 仪式结束,僧人们在佛像底下站

成一排。 住持擦了擦额角的汗,走到苏婆婆面前说:“超度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亲人告别了,结束之后便可以送到祖墓里好生安葬了。” 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苏夫人听到后,第一个冲了上去。 她俯身趴在棺材上,用手轻轻摩挲着棺木上的花纹,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死物,而是活着的苏子彦-她的孩子。 这两天她一直以泪洗面,一双眼睛早已哭得通红,像是要滴下血来。此时她正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意识到她说不出话后,她脸上表现出了极大的悲切与绝望。 苏夫人无声的哭泣比大声哭喊更加让人难过。众人都不忍心再看,全都低下头,默默地在心里和苏子彦作别。 直到苏夫人哭晕过去,众人才上前来,扶人的扶人,抬棺的抬棺,簇拥着离开了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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