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狰狞的身影出现在了后面,像是突兀刺出的山峰,它对空大吼,然后疾奔向司暮雪。
司暮雪站在星空下,玲珑浮凸,眉目似画,长长的雪原像是为她铺设的画卷,巨龙像是一柄斩马刀,粗暴地撕开这幅长卷,怒吼着咬向她,然后……
司暮雪听到了一声久违的鲸歌,这声鲸歌很熟悉,北行的路途上,她已听见过许多次。
但从没有一次这么近过。
身前的海镜面般破碎,半面雪白半面墨蓝的纺锤形巨躯扇动着扁平宽阔的鱼鳍从海水中飞出,它张开满是针状交错牙齿的巨口,一口咬住了这头暴龙的脖颈,这头凶猛无匹的龙在它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被它一口叼住。
巨鲸扇动鱼鳍,竟又飞了数丈,然后才跃回海水,沉入大洋,凶猛的暴龙化作一朵海面上的血花,转眼消失不见。
司暮雪浑身淋满了海水,她痴痴地立在冰海岸边,望着水中的黑影,想到了庄子笔下的鲲鹏。
她没有想到,这种生命真的存在,而且强得匪夷所思。
暴龙就此死去,巨鲸浮出海面,露出了岛屿般的背脊,似在引导她上去。
司暮雪登上了背脊。
鲸劈浪远去。
司暮雪躺在鲸的背上,褪去衣裤,抖落出雪,然后从残破的包裹里取出一条羊毯,将身体裹紧,吸去雪水。
“我辛辛苦苦养的这么漂亮的身体,差点让你给那畜生毁了。”心底的声音不满地开口,也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还笑话我?落在你手里,不也差点给人糟蹋了么?”
司暮雪柔和微笑,道:“这是我的身躯,存毁皆由我心。”
接着,她不着寸缕地躺在鲸背上,仰望星空,任由海风抚摸她曼妙浮凸的玉躯,星河在她眼前淌过,像一条静悬天空的河流。
悠扬的鲸唱声再次响起,在海面上回荡,像是亘古不朽的诗歌。
不知过了多久。
碧色的冷光照进视线,司暮雪在鲸背上起身,向天空望去,那是一道曲折的光带,悬在蓝紫色的星空下,像是神女的裙带,美若梦幻。
这条梦幻般的光带尽头,是一座庄严古老的神殿,神殿矗立在雪峰之巅,似住着住在世界的君主,它垂下漫长的阶梯,等待人去踏足。
“厄城……”司暮雪喃喃开口,浑不觉冷。
……
……
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敷衍潦草地落着雪。
剑场上,仆人用铁锨铲着雪,将它们推到路边,小语也加入了铲雪的行列,她踩着铁锨,累得满头大汗。
这是月试前的最后一天,小语努力赶走了所有的师娘,独霸了师父。
这一整天,他们都‘厮混’在一起,他们去爬山,去碎冰钓鱼,去逛街,看戏,小语与他手牵手同行,旁人见了,都以为这是一对父女。
天色渐晚。
回去的路上,林守溪买了把纸伞,背着小语走入了一条无人的雪巷。两边的瓦檐很矮,一片乌青颜色,上面覆着的冬雪绵柔得像是毯子。
冬日树叶凋零,风吹过时也听不见沙沙的响声。周围是那样安静。
“师父。”小语轻轻开口。
“怎么了?”林守溪支着纸伞,正在雪中缓行。
“师父,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离开了很多年,你还会记得我吗?”小语问。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时间只会洗去那些不珍贵的东西。”林守溪柔声说。
“真的么……”小语闭上眼眸。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放心,师父会好好保护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林守溪温柔道。
“好。”小语点头。
林守溪侧过些头,看着这张放在他肩头的可爱脸庞,知晓她定是有心事,问:“小语在想什么呢?”
小语似是鼓起了勇气,她凑近了林守溪的耳朵边,说了一句话:“师父,小语长大之后,可以嫁给师父吗?”
林守溪停下脚步,看着小语水灵灵的、眨个不停的眼睛,一时无言。
小女孩对亲近的大哥哥产生仰慕之情并不是稀奇之事,林守溪虽愣了一下,但也很快温和一笑,道:“小语别学你慕姐姐,整日看乱七八糟的,你现在还小,应该好好习武练剑,把底子打结实了。”
“小语就是想知道啊。”一向乖巧的小语难得露出了任性的神色。
林守溪想了想,打趣道:“你问你师娘去吧。”
“问哪个师娘呢,大师娘还是二师娘?我觉得二师娘好像更好说话些呢。”小语莞尔。
“……”林守溪本想插科打诨过去,没想到这小丫头这般咄咄逼人,他无奈道:“小语就不怕挨你两个师娘的打?”
“我等长大了,打得过她们了再问呀,我又不傻……”小语嘟囔道。
林守溪没想到,小语竟已想得这么周到。
“师父这是害羞了么?”小语伸出幼嫩的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