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城东某个专门接待平民的瓦舍。
陈留而来的一行人拥挤在大通铺上,男女同榻,亦是没有办法。
司马赵宠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是不会跟他们挤在这种腌臜熏臭之地的。
随行的军士多半是敢怒不敢言,但求有个暖和一点的庇护所,不用在外风飧露宿。
角落里,一家三口坐在一张破旧的芦苇席子上。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递给一旁的孩儿,小声说道:“满儿,快吃了它,莫要声张。”
一家三口只分到一盆稀得能数的清米粒儿的面汤,这般吃食肯定是无法饱腹的。
女子见状,急忙将自己的身子侧了过来,免得让其他人见到。
孩童虽然只有七八岁左右,但生得已经有大汉几分勇武,见到窝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只是片刻,他还是强忍住了饥饿,与大汉说道:“爹,给娘吃吧,娘一路来忍饥挨饿,再不吃点……”
“满儿,听你爹的,快吃。”女子满眼欣慰,但还是沉声让孩儿快吃下窝窝,心中满是怜爱。
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够见到女子不断的咽口水,凹陷的双颊已经隐隐发青,显然也是极饿了。
大汉握紧手中的窝窝,苦涩自责道:“都怪爹没本事,害了你们娘俩跟我浪迹逃命,若是我不杀李永那个畜生,你们也不用如此这般。”
女子闻言,握住大汉宽厚的手臂,安慰道:“他爹,你没有做错,李永为富不仁,为祸乡里,人人得而诛之,你杀了他是大义,是救了富春县所有人,再说刘氏与咱有恩,那刘小姐……”
说到这里,女子掩面而泣,“当初若不是刘小姐施舍了汤药于咱,满儿只怕挨不过那场病灾,她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不想竟是被李永那个杀千刀的祸害了。”
孩儿懵懂,但也不是无知,知道肯定那位心善的富家小姐出了事情,否则爹爹也不会去杀人。
只是,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七日前,父亲突然浑身是血的跑回家,让娘亲赶快收拾行囊,而后他们三口人一路奔逃,搭上了来到河东郡的车队。
路上,父亲因为展现神力,还被一个大官相中,招做马前卒,因而他们才能有口饭吃。
“好了,莫说这些了,快吃了吧,你跟满儿一人一半。”
大汉摸了摸孩儿的头,豹眼双目中不见戾气,尽是人间父恩情。
这时,旁侧不远几个军士正在喝酒闲聊。
“你们进城的时候注意到了没有?”
“注意什么,你是说那大钟楼,还是街上行走的三轮车?”
“不是,不是,是行人议论的募兵之事,你们没听到吗,若是能入龙山军的话,可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自是听到了,可卫氏龙山军岂是那般好进的?”
“呃,这倒也是,龙山军要求极为严格,否则也不会给出那般好的待遇,便是赵司马听了都露出心动神色。”
“不过,若是他……”
几个军士说着说着,突然集体朝大汉一家三口看来,吓得正在吃窝窝的孩童差点噎住。
“咦,你们在吃什么?”
“好啊,典韦,你竟然私藏军粮,你该当何罪?”
孩童手里还握着半个窝窝,被眼尖的军士见了个正着,这军士一路上本就看典韦不爽,怕典韦抢了自己的职位,此时顿时计上心来。
典韦暗道一声不好,激动的站起身来,将妻儿护在身后,沉声道:“这窝窝是赵大人赏赐于我的,何来私藏之说?”
军士闻言,冷笑一声,朝身旁几个同僚示意一眼,几人顿时起身助阵。
“赏赐?”
“我看不是吧,赵司马只是说了让你出力时吃,可没有让你私藏留给她们。”
典韦浓眉紧蹙,他本不善言辞,此番被绕了一圈,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感觉自己确实做错了事情……可私藏可是重罪啊。
“去,把那个窝窝收了,还有她们二人胆然敢偷吃军粮,按照军规,掌嘴三十,典韦私藏军粮,先绑了,等赵大人另行处置。”
“是。”
瓦舍中一阵骚乱,那军士本就是赵宠的亲信,此时可谓是一呼百应,顿时站起来二三十人。
典韦见状,回头与妻儿望去,见她们满眼凄苦,双眸恐张,心中又是自责不已。
“呔,我看谁敢碰我妻儿一下,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被逼到角落的男人恍如一头嗜血的猛兽,双瞳泛红,豹眼圆睁,粗壮的脖颈布满血管青筋。
这一声吼,直接吓退了当前围过来的五六个军汉。
那带头军士见状,惊怒之余,更是坚定了杀掉典韦的决心,如此勇武之人,若是任由他在赵司马身旁伺候,早晚要对他取而代之。
趁着现在赵司马对此人还不是特别的熟稔,干掉他,顶多自己挨顿骂,倒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