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冷淡地看着那只猫停在床前的踏板晃着尾巴,却不上去。
“阿虎从一个月前就不肯跟我亲近了,我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人说黑猫通玄,阿虎虽然不是黑猫,但是它或许也能看到一些常人见不着的东西。”
太子伸手去摸狸猫的脑袋,后者立刻避开了。
孟戚听不得别人说狸奴的好话,便忍不住开口道:“这跟狸奴没有什么关系,山里的生灵都会远离快要病死的同伴,这是它们的本能。如果是受了重伤、或者饥饿将死的同类,它们反倒没有这种忌讳。”
“国师见过?”
“上云山深处有狼群,一只狼忽然病重,翌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狼群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它,守了一天一夜,直到病狼咽气,这才哀嚎着离去,”
太子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阿虎是只猫,没人关心它的下落,待我死后,它便能离了这重重宫院,天高地远任它。可是人呢,人能怎么办,还不如一只小小的狸猫。”
这时墨鲤回来了,他拿着药方说:“你原本用的方子能补血养气,治病也很对症,只是你……”
身体太差了,没法补。
墨鲤顿了顿,改口道:“我会减几味药的分量,再加一味辅药,每日三次煎服。只要不动怒,不走动,至少能让你的命再延半月。”
“多谢大夫,如此,我就能等六皇弟回来了。”
太子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显然多活几日也不能化解他心底无尽的愁绪。
“其实六皇弟也没有这份能力,朝中没有贤臣,高风亮节的有德之士不是被我父皇杀尽了,就是不肯做官……南面的前朝三王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西面还有天授王谋逆……咳咳,天下将乱,莫可奈何。”
世间的事总是如此,不该死的人偏偏要死,活着只会坏事的人长命百岁。
孟戚在走神,他恍惚地想起了李元泽的长子,楚朝的昭华太子。
昭华太子英年早逝,对楚朝内外打击都很大,李元泽站在儿子的棺前,就像老了十多岁。虽然楚元帝有别的儿子,有才华的也不在少数,可是那些儿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昭华太子。
楚元帝性情大变屠戮功臣,由此而始。
继位的皇子压不住满朝功勋,老了的皇帝多疑地觉得,等自己一死,像靖远侯这样的权臣会谋逆夺位。
虽然孟戚没有做过齐朝一天的官,但看着这样的齐朝太子,便明白了在齐朝宫廷之内,从皇子妃嫔到太医、宫女内侍心底最深的想法。
——为什么患病的不是皇帝,要是太子?
太子原本是这些人心里的希望,即使想要弑君,也还能理智地进行着计划,或者因为胆怯无能而忍耐、就这么熬着,因为皇帝的年纪也不小了,总有身体不行的那一日。
老了、病了的皇帝就像没牙的老虎,他的命令不再好使,禁卫军也不会继续忠心,原本甘做走狗任意威欺压宫人、甚至低位妃嫔的御前太监,也会改换面目奉迎皇子。
这座皇城的主人,会在无形中易主。
一切都会生在皇帝死之前。
只要皇帝老了,只要那些小人觉得无利可图,机会就来了!
“6璋恐怕不知道,他的太子将要死了,不仅没有刺激其他儿子讨好他,争取下一任太子的位置,反而让他们完全失去理智地想要弑君。”
孟戚抱着手臂,主动地为大夫挡住了猫。
然而狸猫却不理他,跃到墨鲤身边的桌案上,伸爪子扒行囊。
墨鲤避开,猫又追了上去。
就这么一个追,一个让,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床前。
墨鲤:“……”
总觉得是被猫撵过来的。
郁兰看了看猫,又看墨鲤,低声道:“殿下的猫,似乎想让大夫为殿下治病?”
“我的行囊里有药草,大约是闻到了味道。”墨鲤无奈站在床前。
“喵。”狸猫催促着叫了一声。
太子不得不对着猫说:“阿虎,大夫已经为我号过脉了。”
猫蹲在那里不动,虎视眈眈。
还是孟戚先回过神,不由得恼道:“约莫是看到为它主人输了内力,还巴望着要更多。”
龙脉的内力哪里是内力啊,根本就是灵气,也是山川地脉的“生”之气,猫有天性,知道好坏。
“算了,阿虎,这是天命。”
太子叹了口气,他忽然转头望向孟戚,“国师……不知国师可有君临天下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