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不仅同时伤了一个皇妃一个皇子,陆贤妃还在重伤的情况下别皇帝废了封号,幽闭起来了,动静闹成这样,根本就瞒不住人,即便当时在场的人不多,但是随便哪个侍卫或者宫人穿两句话,消息马上就会随风散开。
何况——
其中还牵扯出了当年皇帝的第一宠妃瑨妃的冤案,连带着又和西陵越还有晋安公主息息相关。
所以进宫赴宴的人还没等出去,这些流言就已经绘声绘色的传开了,甚至还包括那个从天而降的安王西陵丰得到了皇帝的宽宥,并且皇帝已经留了口谕明天要他正式进宫面圣的话儿。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串联起来,别的不说,至少是足够让整个后宫沸腾了。
这一夜,注定了是个不眠夜。
大殿那边的寿宴结束之后,常贵妃就让人去把西陵卫接回来,早早的让他睡了。
此刻整座昭阳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常贵妃卸了妆,散了发,却还是衣衫齐整的站在窗前,被岁月侵蚀明显上,气色看着不太好,有些憔悴和无精打采,只是她的目光平静,神情之间反而显露出几分对世事都安之若素的镇定来。
曲嬷嬷急匆匆的自院子外面进来,往这边走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先在离着正殿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
“娘娘——”她抬头去看伫立窗前的常贵妃,讯问的意思很明显。
常贵妃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进来吧!”
“是!”她应了声,这才又快走两步,推门走了进来。
宴会上,常贵妃虽是第一个离席的,但是回宫之后也一直没睡,先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来等西陵卫睡下了,她就又推窗站在了这里。
曲嬷嬷走进来,虽是六月盛夏,可是这偌大的宫殿里面黑洞洞的,让人置身其中也有种冷飕飕的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她缩了缩肩膀,赶紧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开,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常贵妃身后道:“娘娘,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常贵妃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只是语气波澜不惊的问道:“是又有别的新消息了吗?”
嘉和宫里发生的闹剧,以及安王回朝,贤妃被废的消息,曲嬷嬷之前已经过来禀报过一次了。
“哦,是——”曲嬷嬷忙道,一边偷偷的抬眼去看她侧脸上的反应一边斟酌着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不是带了宸妃娘娘回去寝宫问话嘛,奴婢刚刚听到消息,说是宸妃娘娘刚才已经被送回嘉和宫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没有必要特来禀报。
常贵妃却似乎对其中细节也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并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曲嬷嬷并不敢掉她的胃口,就又主动的道:“当时是皇上和宸妃关起门来说话的,那殿内没有旁人,但据说宸妃出来的时候是被人架着送回嘉和宫的,脸上的巴掌印子都肿了!”
“呵——”常贵妃闻言,这才有了反应,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又问:“皇上呢?”
“昭王殿下连夜进宫了,应该是为着贤妃的事儿,皇上是先一步离宫出去的,临走前叫人送宸妃回去,奴婢听说皇上从寝宫出来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的!”曲嬷嬷说着,又兀自忖度:“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安王的事?那毕竟是欺君的大罪,皇上虽然明着没说,但是背地里却跟宸妃秋后算账了?”
常贵妃的嘴角弯了弯,那一个表情极尽嘲讽:“安王是他的儿子,本宫早就说过,处理的得当了,这件事根本就微不足道。梅雨秋谋划这件事二十多年,恐怕用来说服他的那套说辞早就烂熟于心了,怎么可能出什么差池?”
“可是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宸妃脸上的确有伤,而且她被人扶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曲嬷嬷道。
常贵妃闭了下眼,随后玩味着勾唇一笑,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些年天高皇帝远的,这个女人越来越自大了。”
早些年的梅雨秋,是靠着笼络皇帝的圣心得宠的,因为她自己一无所有,什么都要依靠着那个男人赐予,故而揣摩皇帝的心思,并且加以利用,这其中的手段她可谓是炉火纯青的,这一点就冲着当初她能将计就计,甚至于瞒过了皇帝,不仅谋得了高位,还顺利带着儿子脱身就可见一斑。
但是,今夜针锋相对的一番舌战之后,常贵妃却已经赫然感知到这个女人如今的狂妄自大,不再隐忍藏拙,反而偏执易怒。
想来这些年一个人在西陵丰的封地上呼风唤雨,一人独大,她便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和本分,就以为所有人都合该是围着她转的,即便是她回宫之后也有些想要隐藏的意思,可毕竟是习惯使然,就连她云绮楠都能轻易刺激的让她失控——
她的那点儿心机要是耍到皇帝面前,还不等于是找死吗?
曲嬷嬷那边琢磨了半晌,也每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头雾水的又道:“娘娘,梅正奇那里似乎还是有意偏帮着咱们的,虽然今天皇上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在场亲近,但娘娘要是不放心,奴婢就去找他问问?”
“不必了!”常贵妃抬手打断她的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却颇带了几分惋惜:“等了这些年,本宫原以为她多少能算是个对手,现在看来却是本宫抬举她了。”
听她这么一说,曲嬷嬷就是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了那个悬在心上许久的问题,脱口道:“娘娘,您和宸妃是以前就认识吗?”
常贵妃终于从远处收回目光,侧目看了她一眼。
曲嬷嬷惶恐的连忙垂首:“奴婢逾矩,是奴婢多嘴了!”
常贵妃倒是没有再追究她,当然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只是道:“回头你吩咐下去,让咱们宫里的人都小心着些,以后遇到宸妃多避着点儿,省得被她咬住了,借题发挥!”
“是!奴婢明白!”曲嬷嬷颔首应下,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放心的道:“娘娘,赎奴婢多嘴,经过今晚的事,咱们和宸妃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刚好宸妃在皇上那里讨了晦气,趁着这个机会,您是不是也别拗着了,常去皇上那里走动走动,示个软”
这一两年,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别人也许只能看个端倪,可是曲嬷嬷身在其中,却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常贵妃嘲讽的冷笑:“去他面前伏低做小,那是对他有所求,这种事情,还是让梅雨秋去做吧!”
她这话,曲嬷嬷是听得似懂非懂:“可是至少您明面上也不能一直和皇上这么僵着,要是让皇上觉出来了就算您无所谓,瑞王殿下的将来,总是要靠着皇上的恩典的!”
常贵妃砰地一声随手合上了窗户,转身往后面的寝殿里走:“还是算了吧,本宫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现在贸然去讨好,他非但不会信,反而要怀疑本宫居心叵测,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她这话,说得实在奇怪,且不说宸妃,就是宫里的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所要的哪样东西不是靠着皇帝的恩典赏赐。
曲嬷嬷大惑不解:“娘娘不是还想推咱们殿下上位吗?”
常贵妃闻言,就又笑了:“是啊!本宫所求,不过尔尔,但是我唯一要的这个,他又不会给,所以,就只能是自己动手来谋了。否则——本宫岂不是白来他身边过了这十几年?总要竭尽全力拿他点儿什么走的!”
她脱了外袍上床,曲嬷嬷见她说话越来越难懂,替她盖了辈子就拿着桌上的宫灯往外走。
常贵妃道:“盯着点儿皇上那边的消息,本宫倒是比较好奇,贤妃的这个烂摊子西陵越要怎么收拾妥当了!”
说完,翻身朝里,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