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一次猝不及防的机场相遇做演练,这一次的见面两个人都从容了许多。 唐礼昀浅浅地笑着,自然地接过桑晓手中的的行李,温和地问着旅途劳累,不过度冷淡也不过分热情。 严谨地履行着继兄的职责,一步也不逾越。 唐礼昀比桑晓早一天回来,这次接站除了接桑晓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这女人长发黑亮,长相精致,看上去应该不到三十岁,画着年纪适宜的淡妆,不笑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一笑起来又令人如沐春风。 唐礼昀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礼貌地接过她的行李,之后一整路都只是客气应答,仿佛只是负责接站的司机。 也不知是不屑于还是没必要,他没给二人做介绍。 并不介意,主动介绍了自己——名叫,在某投行工作。 桑晓也同样介绍了自已的名字,仅此而已,之后说了几句做为地主客套欢迎之辞。 两个女人的自我介绍全都止步于与唐礼昀的关系,默契地省略了这一难以言说的部份。 桑晓本就不擅与人交际,硬着头皮跟在二人后面。上车的时候,她故意慢了半拍,见径直坐了副驾驶,主动走到后面,乖乖地拉开后座车门。 屁股刚挨上座椅,忽觉冷风嗖嗖,一抬头就对上后视镜里能冻死人的森寒目光。 桑晓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干脆闭上眼睛假寐。那一眼究竟什么意思,直到下车也没想明白。 晚上吃饭的时候,桑晓终于想起这个叫的女人她是见过的——就在一个月前的机场。 第一次上门做客的带了许多礼品,高档白酒、名贵补品,还有一条珍珠项链给武明华。 桑晓也得了一件礼物,是件羊绒外套。 桑晓和武明华、唐锦宏一样笑着接下了,故意不去看唐礼昀阴沉的如山雨欲来的脸色。此时的她终于品味出后视镜里那一眼的含义—— 警告。 警告她不要和家里另外两人一样对表现的太热络。 以桑晓的性格自然不会对一个初识的人投以热情,只是左右逢源的本事将她的清冷盖过了而已。 吃完饭后,唐锦宏挽留住在家里,反正家里面还有客房,唐礼昀却早早拿着大衣和车钥匙等在门口。 晚上11点多,唐礼昀送完一身寒气地从外面回来,桑晓刚好洗完澡从房间出来。 冷热相撞,桑晓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喷嚏。 唐礼昀手搭在房门把手上,听到声音回过头,目光在她红扑扑像出水菡萏一般的脸蛋上转了个圈,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桑晓晃晃手里的杯子,说:“渴了。” 唐礼昀点点头,就要回房间。 “那件外套我能留下吗?”桑晓突然问。 听到问话,唐礼昀回头看向桑晓,神情诧异,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接都接了,你现在问这个不嫌晚吗?” 这话里带着几分讥讽,桑晓只当没听出来,认真地摇了摇头。 唐礼昀彻底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看她,显然要听她如何狡辩。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接多不礼貌,我虽然接过来了,也不代表就一定要收下。她送我礼物是因为你,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喜欢,礼物我留下,你要是不喜欢,还给她就是了。” “不过……”桑晓又补了句:“得拜托你帮我还。” 唐礼昀手里随意转着车钥匙,目光锐利地看着桑晓,翘起的一侧嘴角十分耐人寻味。 桑晓仰着脸任他打量,仿佛刚刚那番话没有试探,全发自肺腑。 唐礼昀低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你觉得我和她合适吗?” 桑晓怔了一下,想了想,谨慎说:“你喜欢最重要,我的意见没有任何意义。” 唐礼昀随意点点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没意义的问题。 “衣服你想留就留下,不想留扔了也没关系。至于我喜不喜欢……”他轻哼一声:“你接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 桑晓:“……” 唐礼昀将车钥匙放入大衣口袋,转身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同时漫不经心道:“我喜欢没有心机的人。” 但不属于这类人。 那天上飞机前他用手机搜索心脑血管方面的信息,下飞机时就有心脑血管方面的大夫来接站,他不相信这只是一种巧合。 <
r> 加上这次,他前脚刚回到安城,后脚就有来这个小县城旅游,还给他每一个家人都带了礼物,包括他从未对她提起过的桑晓。 很显然,她调查过他。 商战里的那一套搬到私人关系里,这是他最反感的。 而最令他不悦的是身后的这个傻姑娘,明明看出他不喜欢,还故意和他反着来。 此刻桑晓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可唐叔叔很喜欢她。” 唐礼昀挑眉,忽然想起她把副驾驶让给时的乖顺样子,回头,语气森然问:“所以呢?” 这口吻很不客气,像夹了冰碴。 桑晓怔了怔,意识到他不喜欢这个话题,同时意识到而自己有些逾矩了——他的喜欢与不喜欢都与她无关。 “只是……有些好奇。”说完,她转身去往厨房。 唐礼昀也开门进了卧室。 他换了衣服,又快速洗了个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厨房灯还在亮着。 他走过去,发现桑晓正站在饮水机前发呆,手里拿着空杯子一动不动。厨房窗外灿烂的烟火接连绽放,她使终垂着头视而不见。 他敲敲门板,调侃:“你对饮水机也很好奇吗?” 桑晓愣愣回头,看见唐礼昀湿漉漉的头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 她迅速接了水,打算出厨房,可挡在门口的唐礼昀像座大山一样难以逾越。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清淡的沐浴气息泠泠,黑色刘海儿后的眸色沉沉。 手中的水有点烫,满满的一杯呼呼冒着白气。 桑晓后悔自己倒了满杯的热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喝也不是。 唐礼昀上下看了她两眼,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玻璃水杯,转身在洗碗池里倒掉了一大半。 身后,桑晓赶紧甩了甩被烫痛的手指。 唐礼昀在饮水机旁的柜子里拿了瓶矿泉水,三分之一的热水混入三分之二的凉水,然后转身重新将杯子递还给她。 “想什么呢?”他随意问着。 桑晓伸手接过水杯,水温正好,不凉不热。 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后,才说:“是方许,明天就是除夕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家。” 唐礼昀皱眉回忆了一会儿:“你大学那个又矮又胖的室友?” “她才不胖,”桑晓不满地瞪过去:“也不矮。” 说完有些底气不足,弱弱地挪开目光看向地面。 159的身高,也不太算……矮吧? 唐礼昀靠在厨房中间的大理石吧台前,一条长腿曲起。即便这样,也比笔直站在旁边的桑晓高出半头。 他拿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仰头时狭长的眉眼向下,将桑晓的表情悉数看在眼里。 唇边微翘,没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她怎么了?”他将话题拉回原位。 桑晓这才想起来正事,把方许因为男朋友和家里闹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总结说:“我觉得你和方许目前的情况差不多。” 唐礼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我和方许?” “嗯,”桑晓点头:“自己和父母的意愿相悖……” “我和她不是差不多,”唐礼昀连忙打断,斩钉截铁纠正:“是完全不同。” 桑晓不想去分析这里的同与不同,干脆直接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谁?”唐礼昀没听明白,问:“如果我是方许吗?” “嗯。”桑晓点头。唐礼昀从中学起就流连花丛,处理这种事肯定得心应手。 “什么都不做。” “嗯?”桑晓没明白。 “我不了解他男朋友情况,不能给出中肯的意见。我相信不到一年的时间,方许也不见得对那男人十分了解,所以如果我是方许的话,维持现状增进了解最为稳妥。但是如果我是方许的男朋友……” 唐礼昀又喝了口水,说:“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夹在中间为难。” “那要怎么做?”桑晓问。 “不难。”唐礼昀说着,捏着矿泉水瓶盖在俢长的指间把玩:“方许妈妈不同意是因为担心女儿上当受骗,只要让她妈妈看到这男人的真心和诚意,让她相信方许跟着他不会吃亏,只会幸福。” 仿佛掌握了什么通关技巧,桑晓连忙问:“然后呢?” “什么
然后?” 他说着将水瓶盖向上一弹。瓶盖上升、下落,又被他稳稳抓在掌心里。 “你不会还想问,”他抬眼看向桑晓:“该怎么让她妈妈看到那男人的真心诚意吧?” 桑晓:“……”确实想知道。 唐礼昀一口气将水瓶里剩下的水全喝光,然后“哐啷”一声和瓶盖一起丢进垃圾桶。 “如果那男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是叫你同学和他分手吧。” 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见桑晓原地不动,又停了下来。高大的身躯立在桑晓面前,刚想要调侃就被桑晓打断。 “你说,”桑晓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他黝黑的视线:“只要展现出真心诚意,他们就会同意吗?” 她说得很慢,问得很认真。 像是问了一件高深莫测关乎性命的天大问题。 午夜之后窗外的烟花消失了,只剩下浓重的黑暗。她期冀地看着他,明丽的眼中似跳动着一簇烛火。 唐礼昀摇摇头:“不一定。” 如果都会同意,牛郎和织女也不至于只能每年雀桥相见。 他不是神仙,只能出主意,不能打包票。 桑晓眼中火苗消失,低下头,转身离开。 唐礼昀关了厨房灯,走廊里只剩下昏暗的小夜灯。 他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不声不响地走过长廊,路过客厅。看着她沉默的背影,总觉得桑晓身上有种什么东西一瞬间低落了下去。 他仔细回想了自己的答复,认为没有问题。 此时的唐礼昀只是秉承着一惯的严谨态度作答,没想到桑晓这最后一问不仅是为方许而问,也是为她自己而问。 许多年后,当他知道因为这句话导致自己的追妻之路又长了五年,不由得捶足顿胸,后悔莫及。 - 第二日便是除夕。 因为照顾唐锦宏的保姆回家过年初四才能回来,唐礼昀便担负起照顾唐锦宏的责任。 唐锦宏的腿虽然有了知觉,但恢复的不好,拐杖用的也不熟练,上厕所、吃饭都要人扶着走,洗澡擦身更得人照顾。 借此机会,唐锦宏想起来就敲打儿子几句,什么年纪大了喜欢家里热闹,又说谁谁谁家孙子已经会喊爷爷了。 见儿子不声不响,后来干脆直言让他把找来一起过年。 “在的时候照顾我不少,又找大夫又买药,忙前忙后的跑,你可不能亏待人家。” 唐礼昀正给老头的腿做按摩,闻言头也不抬地纠正:“忙前忙后照顾你最多的是桑晓!” 唐锦宏精明的目光在儿子身上反复徘徊,许久之后才意味深长道:“桑晓的确是个好姑娘。” 此时,桑晓正在厨房里帮武明华准备年夜饭。 饭菜都是饭店送来的半成品,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吃了。 武明华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说着让桑晓去相亲的事。 初一、二各家都有聚会,日子定在初三。桑晓想了半天,才想出自己初三有同学聚会。 初四去拜访胡叔胡婶,初五她本打算偷偷去明镇。 现在符静姐弟也都工作了,符静在安城当老师,符成在魔都一家金融机构上班。三个人天南海北,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聚在一起。 初六要飞回z市,桑晓犹豫着不想答应。 武明华见桑晓半天没动静,果断决定:“就周五吧,你把那天腾出来。” 桑晓刚要张嘴拒绝,门铃响了。武明华放下手中的盘子去开门,来了一拨送礼的客人。等送走客人年夜饭又要开始了。 这事就这么落定下来。 之后桑晓一直没找到和武明华谈论此事的机会,她不想去相亲,又不确定是否应该把符静姐弟的事告诉妈妈,就这样一直纠结了好几天。 其实桑晓无需纠结,因为世事难料。 就在初三这天,唐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原本这也只是一件小事谁都没有太过在意,等大家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像慢慢滚大的雪球朝着所有人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