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风从天坑里涌出,低沉的云霭在山谷上空涌动。天坑的出口藏在悬崖脚下,是一道宽阔的石缝——就像是巨兽可怖的大口,洞顶和峭壁上倒挂着尖利的冰柱。一些古老的残垣断壁散落在河谷中,是一座小型城寨的遗址,其历代主人早已湮没在历史中。在中亚丝绸之路的沿途,这样的无名遗址不胜枚举。自远古以来,兴都什山的河谷便连接着被高原雪山所分割开的世界。雅利安人征服了南亚次大6的古明,把原住民们作为奴隶带到兴都什山的另一边,无数的古印度人就死在了这恶劣的环境中。“兴都什”——这个名字在先民们口中就是“杀死印度人”的意思,几千年来王朝更迭和民族迁徙的历史就隐藏在这些建筑的化石中。神话和传说虽然暗含着远古时代飘渺的历史,但历史的真实却远非神话和传说那样瑰丽而辉煌。
一个穿着朴素长袍的人站在洞口,戴着兜帽蒙着面,面容和双眼都隐藏在阴影之下。他无所事事的保持着平静冷漠,孤独的身影散着让人不想靠近的气息。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食人魔”,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这个外号是何时而来、从何而来,不过他倒是觉得挺受用的——比起喜爱或亲密,他更喜欢被人害怕。至于他本来的名字,这世上早已无人知晓了。
国际联军距离这里不过百来公里——但“食人魔”很清楚,国际联军并不打算推进战线,他们要做的只是在阿富汗保持存在。国际联军无意抢夺神秘的遗物,但对于“哈里国”来说,任何能够带来力量的东西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这里原本就是“哈里国”的一处营地,正是在扩建的过程中才现了天坑暗藏的玄机。只见一片营帐和板房依托着残垣断壁而建,残存的城郭上环绕着坚固的铁丝网。营地中还布置着sa-11“山毛榉”防空系统。只不过为了躲避国际联军的攻击,雷达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雷达和射车上都披着灰绿色的防雨布和伪装网。营地上下都由“哈里国”士兵把守着——和上世纪的圣战者们不同,他们的军容已不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手里的武器也都像模像样,就像是西方国家那些由退役士兵们组成的民间军事承包商。
不过“食人魔”也并不需要这些实质上的乌合之众去抵挡大规模的正规部队,他只需要一些时间就行。其实对于这些狂热者们来说,“食人魔”及其一同前来的人毫无疑问都是可恶的异教徒,但他们却根本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食人魔”的身形消瘦而高大,散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完全就像是灵异故事中的鬼怪来到了现实中。他只是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圣战者们就立刻收回异样的目光,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一个同样穿着长袍的人低着头走到“食人魔”身边,但不敢先开口。其实,这些教徒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合适的称呼他——他在教内的地位和历史已经没有一个合适的头衔相匹配,就连长老们都要对他毕恭毕敬,这绝对不是一个泛泛之辈能拥有的待遇。
“食人魔”回过头来看着那人,那人这才一低头,用谦卑甚至有些怯弱的声音说道:“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所有人都进去吧。”
“食人魔”悠然的说道,沙哑而空洞的嗓音就像是从那天坑里吹出来的寒风,令人战栗。他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人都跟上,然后缓慢的走下天坑中曲折陡峭的岩壁。他佝偻着背,步伐甚至有些趔趄,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
天坑黑暗幽深而且狭长,就好像一个无底袋、一道大地上的裂口。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血腥味,岩壁上四处摆放着被宰杀的祭品——有各类动物,但更多的是不幸落入“哈里国”手中的俘虏和人质,死状恐怖——有的人牲被仔细的肢解,头颅和一节节肢体摆放整齐;有的被从正面剖开,仰面躺下,内脏在尸体周围仔细摊开——这都是部落时代各种野蛮的人祭方式。血红色的光芒在牺牲品的尸体上摇曳着,一些教众已经在岩壁上等候,掌中也飘着血红色的火光,口中念念有词。诡谲的红光映亮了狭长幽深的天坑,对面高大的峭壁仿佛要倾倒过来,下方的黑暗中摇摆着血红色的光影——沿着着陡峭的岩壁向下,就好像是一步一步走向地狱的深处。
“我以为你们会很喜欢这样的场景。”
“食人魔”讥讽的说道,狂热者们却无人敢回应。
“你们也许很好奇,我们这些异教徒到底什么来历……实际上,我们不仅仅是异教徒,还是异教徒中最坏的一种,是你们眼中的恶魔崇拜者。”他自顾自的悠然说道,狂妄且狡黠,用恐怖而又意味深长的眼神回望了他们一眼,又随意的指了指身旁的信徒们,“不过,我和他们也不一样。我……并不崇拜他们的神祇,但是,我却比他们更了解祂,比他们更接近祂,要说的话……也比他们更期待祂降临的那一天。”
“食人魔”狡黠的笑了,令人不禁一阵颤栗,在信徒的簇拥下大步的走向天坑的深处。
天坑的底部流淌着潺潺的融雪溪水,一块嶙峋的巨大黑石半露在倒悬的峭壁脚下——或者说是几片巨大的黑色“页岩”,像某种巨大古生物的鳞堆叠在一起,而且光洁坚硬、质色单纯不似天然岩石。天坑底部长百米有余,这堆巨大的黑石也有近百米长,半埋在砂石中。无数年的融雪冲刷带走了表层的泥土,纯黑的晶体倒映着石厅内摇曳的光影。
天坑中除了一众信徒和恐怖分子,还有一个神情憔悴的老人。他跪在地上,被几个信徒扣押着,疲惫无力,凌乱的花白头搭在汗湿的额头上。他看见“食人魔”走进石厅,麻木虚弱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惶,挣扎的抬起头来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很显然我知道,不然我就不会这么做。”
“食人魔”瞥着他,似乎露出微微笑意,淡然的一摆手道:“把他带出去吧,别太为难他,他可不能死在这里了。”
“你会不得善终的!”
老人绝望的喝道,被几个信徒押出了石厅。剩下的信众们在黑石周围散开,“食人魔”站在比镜面更加光洁的黑石前,看着自己的倒映伸手轻轻一拂——没有一丝尘埃或异物。他这才走了上去,站在黑石的正中央,身影笼罩在朦胧而诡谲的光影中,显得异常高大,衰败的躯体似乎愈无法掩盖他所暗含的邪恶力量。他将长袍褪下,一瞬间,恐怖分子们都惊恐的退后一步,就连信徒们都不禁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原来这具躯体已没有哪怕一寸肌肤,只剩下血淋淋的骨肉,甚至肋骨和内脏都隐约可辨——这完全就是一具腐朽溃烂的“尸体”,一定是靠着什么诡异的邪术才能继续活动。
这时,一个信徒走上前去,恭敬的将一个巨大的石瓮放在他面前。石瓮通体灰白而光滑,不知是何种材质,上面雕刻着费解的图案和符号。盖子和瓮身严丝合缝,那位信徒将盖子拧开便退了下去,石瓮中荡漾着不详的暗红色。
“食人魔”将石瓮举在面前,这样一具几乎不剩多少血肉的躯体能举起这样一个重物,真是一副诡异的场面。他端详着石瓮,毫无面皮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然后将石瓮举起,将瓮中暗红色的血液当头倒下。
诡异的血液淋遍他的全身,源源不断的流淌在黑石上,似乎甚至沸腾了起来。黑石仿佛有了生命,微微翕动并攫取着血液,连同这些诡异的血液也好似有了生命,一边鼓动着一边向“食人魔”身上汇集,升腾着红色的光和雾。
不知过了多久,“食人魔”终于从血泊和红雾中站起身来。他变得高大而强壮,就好比《普罗米修斯》中的创造者,或者说基督教故事中的拿非利人——但依然十分丑陋而扭曲。尽管身上的血肉变得丰实健硕,却依然鲜血淋漓,没有一寸完整的表皮。他转过身来,似乎十分心满意足,没有眼睑的双眼环视了一遍大厅。而在场的所有人,不是惊恐得目瞪口呆,就是颤巍巍的低着头。一个信徒低头走到他跟前,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食人魔”低头看着那人,没有脸皮的脸上似乎有着诡谲的微笑。
他突然扼住那人的喉咙,单手将其提了起来,如同提起一只倒霉的鸡。血液一般的东西从他的手上渗进那人的身躯,那人在挣扎之中变得扭曲起来。咯嚓一下,血浆飞溅,那人的头颅和身躯掉落在地上,脑袋滴溜的滚了出去。信徒们轰的一齐跪下,双手扶地。也许他们仍旧能感受到恐惧,也许他们早已被彻底的洗脑了。恐怖分子们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先是有人战战兢兢的开始后退,紧接着,所有人一哄而散。
然而轰的一声,血红色的火焰在岩壁上喷薄而起,拦住了去路。火焰越来越盛,从遍地的尸体上升腾,几乎要笼罩整个天坑。“食人魔”冷笑一声,抬手一指,一个信徒惨叫一声爆裂开来,许多怪异的寄生物随着信徒的血肉四处飞溅。他只是轻轻一挥手,血红色的火焰突然凭空爆,瞬间吞没了整个石厅。
轰!——地平线上升起一片火光,在黑夜中短暂的映亮了山头上的火炮阵地,和周围不见尽头的沟壑山岭。富有节奏的火炮声在空旷的崇山峻岭间飘散,伴随着远处依稀的战火声。此时仍是四月,大雪封山,荒凉的灰色丛山上披着一层白色。美国海军6战队和巴基斯坦6军的火炮阵地布置在两处高地上,交错掩护着十公里外的战场。在巍峨险峻的潘杰希尔谷地中,重型车辆通行艰难,装甲部队只能步步为营、缓慢前进,只有美军的-、以及巴军的中国产ah-轻型山地火炮可以依靠直升机灵活的调运。
此时已是凌晨,在黑暗而寒冷的雪山深谷中,借助炮火和照明弹的光芒,临时工事里的联军士兵可以看见依稀的人影在数公里、甚至数百米外的阴影中穿插。一有风吹草动,营地边缘的机枪哨就开始轰鸣起来,曳光弹如同泼水一般向着远处洒去。爆炸的火云间或在山头上升起,昏黑的夜空中不时的掠过呼啸声——是炮弹、火箭弹,或是直升机、战斗机的声音。在空旷又险峻的河谷山头间,散落着联军的各式战车——老式的B-3和布拉德利,新型的“尔干人”和T-15,还有8轻坦和豹2坦克。但“哈里国”也动用了他们的万国牌装甲车辆和重火力,俨然一副正规军的模样,一时间敌我难辨。
“长官,那架运输机转向了塔吉克斯坦方向。”
在炮兵阵地附近的工事内,一位美军上校正在听取报告。他面带不悦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两架巴基斯坦战斗机呢?”
“由于无法继续进行驱离,所以折返巴基斯坦境内了。”通信兵说道。
“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驱离行动,不是吗?”
上校身后站着一位穿着游骑兵作战服的人,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士兵,并且自称“林奇先生”。他看着上校微微笑道,似乎意有所指。上校看了那人一眼,并没有作答。虽然联军少有如此大规模的进攻,但他起初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联军要在这里保持存在,总要做做样子。然而就在前些天,国防部忽然撇开联军开始一项秘密的行动。一个从国内派来的家伙也突然空降到了这里,却丝毫没有军人的气息。
上校猜想,这个家伙也许是国防部下属情报部门的。不过更蹊跷的是,这次国内派出的特种部队并不属于s,也不属于国防部下属五大情报机构,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也未接触过。他所知道的,只有“飞翔的荷兰人”这个奇特的名称——这显然只是一个非正式的外号。
“运输机经过的地点,正是‘飞翔的荷兰人’小队前往的地方。不得不说这个航线选得很巧妙——从巴基斯坦进入,在瓦罕走廊上空一闪而过然后进入塔吉克斯坦,我们的空军根本不方便采取什么行动。而全程伴随这架运输机的,就只有巴基斯坦空军了。而众所周知,巴基斯坦和中国有着过硬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那架运输机是中国的?”上校盯着那人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那人狡黠的笑道,上校沉默了一会儿。
“安心吧,中国人不会和我们交战的。”那人又玩世不恭的笑道。上校冷着脸轻轻一哼:“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为了世界和平啊,真的。”那人还是用嬉皮笑脸的态度说道,但这一次,他又看上去很认真。
随着高度急下降,51小队没入了凌晨的黑暗中,置身于山岳一般巨大的云海。穿过云层时,周围只有一片浓密的混沌,除了狂风与寒冷,感官几乎接受不到任何其他事物。不一会儿,云层被抛在身后,视界又重新变得清澈,广袤的高山深谷尽收眼底。然而风却没有减弱丝毫——对于在山谷中飞行或空降的人来说,低空风切变是致命的。
电子抗噪耳机里出嘀嘀的响声,山崖和大地几乎就近在眼前,似乎一眨眼就会撞在陡峭的山壁上。五人同时松开双手,与“金属棺材”拉开安全距离。一阵砰的声响,八面主伞几乎同时打开,大家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加度反向拉扯着自己。正当三口“棺材”就要率先砸在雪线下的陡坡上时,它们的金属外壳突然展开,伸出多对足部,沉沉的砸在岩滩上。
五名士兵也稳稳落在附近的山坡上,立刻脱下伞包并迅集合。三辆多足式智能无人战车也大步的走了过来——这是三联电子生产的高智能无人协同战车,身体的两侧布置着四对行走装置,行走装置的前端都有着非充气轮胎和爪子一般的活动驻锄,可在步行和轮式机动间灵活切换;头部则有一对机械臂,以及一排复眼般的前向雷达和光电镜头;而在耸起的尾部上,除了主武器之外还有一台光电周视装置、相控阵战场监视雷达和周视雷达——活脱脱像是三只巨大的金属蜘蛛。这三只大蜘蛛中,有一只是作为弹药和补给运载车,尾部有一门口径加特林。而另外两只的主武器,则分别是6炮和加特林以及3联3加特林机炮。
“没有偏离着6地点。”
元空看了看左前臂内侧的微光屏并点击操作,地图数据便通过aR全息投影出现在眼前——他们此时位于目标地点东面不过三公里。他抬头四下环视,凌晨的河谷一片幽暗朦胧,远处的高山峭壁若隐若现,耸入晦暗混沌的云霭。寒风在空旷的河谷里出空洞的呼啸,顺着起伏的山坡看去,河谷中蜿蜒着清澈的溪流,在夜色下泛着粼粼银光。而在西边的远处,崇山峻岭间的河谷低洼处有一片亮光,正是那片遗址。
“几公里而已,就当是来踏春了。”黄云笑道,拍了拍一旁的战车。战车出了低沉而轻微的电子音,头上的光电设备微微一阵闪烁,就好像宠物狗在回应主人。就在这时,血红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地平线上一闪而过,尽管从远处看并不明亮,但元空依然准确的判断出了它的方位——正是遗址所在的地方。
“喔,看样子我们稍微晚了一点儿。”松涛煞有介事道。
“抓紧时间吧。”元空冷声说道。
“走吧,二哈!”松涛一拍旁边的战车。实际上,这辆弹药和补给运载车的外号正是“哈士奇”,而搭载6炮是“阿拉斯加”,装备加特林和3机炮的则是“萨摩耶”。五人跳上车坐稳,“雪橇三傻”开启光电隐形,伴随着伺服电机微弱的声响,大步的在荒凉山石间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