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靖本已经恢复了昨日那个神态，听见齐云逸这么一说，忽而又红了脸，怒道：“别瞎说。”

齐云逸看他明明是个运筹帷幄的义军首领，但对她的玩笑却总是面红耳赤，反差极大，不由得好笑：“少主？你是什么少主？呼延靖是你的上峰还是下属？我跟你说哦，那个小姑娘暗恋你，你别对人那么凶，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看不起她？”

呼延靖又气又怒，喝道：“住口！”

……

这一番吵闹，将那对觉少的老夫妻终于给惊动了，老婆婆颤颤巍巍走到炕前，看着他们两个斗鸡样，不由得好笑道：“清早起来就乌眼鸡似的，你这孩子，为了什么事吵你妹子？”

齐云逸便索性弯了弯嘴：“大娘，我不想同他一起了，他凶我！”

呼延靖无奈地看着她颠倒黑白，又不便发作，只向老婆婆低头道：“婆婆，是晚辈不对，吵了你们休息，你要吃些什么？我这就去买。”

老婆婆顿时笑了：“这就对了嘛，好姑娘，老婆子活了七十多年，看不错，你这哥哥是个不坏的，便是脾气差些，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就饶了他这一遭儿。”

又朝呼延靖道：“出去买什么，乱花钱，我熬了些玉米糁儿，就些咸菜丝吃吧。”

呼延靖只好点头应下，看了眼齐云逸，她倒是满不在乎挑了挑眉毛。

饭桌摆在两间房子的中间堂屋，说是堂屋，不过是几平米的过道似的巴掌大地方，比房间还小，一张狭小的桌子上面摆了几个有缺口的破碗，里面盛着稀稀的汤水，再就是中间摆了一个有裂纹的破盘子，上头放着切好的咸菜丝。

老头已经坐好等着了，看到他们两个出来，眯着老花眼高声道：“小两口子床头打架床位和，怎么还挠伤了？丫头，你这可就不对了，再怎么着，得给男人留个面子。”

他的话又大声又真切，还颤颤巍巍地想过去看看呼延靖。

呼延靖红着脸将他扶在凳子上坐下，想解释，又无法解释，只低着头将碗拉得离自己近些，而后状似不经意将身旁的凳子擦了擦。

齐云逸却没看到，走到老头的另一侧坐下，笑着问道：“大爷，那么远都能看到他受了伤，眼神也挺好使嘛，怎么什么都不看不出来？”

老头待要开口，呼延靖冷冷地道：“我让着她点无妨。”

老婆婆忙完了，走过来朝老头肩后轻轻打了一下道：“你看看人家，我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受你的气。”

老头便拉了粥碗，笑着摇头。

齐云逸突然觉得他们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比之看的无数小说里，男女主甜甜的恋爱都来得实在。他们经历了这么惨的事情，失去了两个孩子，老无所依，家中也并不富裕，可他们竟为着年少时的爱意，看淡了所有。他们并非乐观，也并非不难过，只是为了彼此，不沉溺痛苦，坚强地活着。

她默默端起粥碗，还很烫，呼呼吹了两下，便喝了下去，只觉得硬硬的玉米碴拉得嗓子都疼了，再去夹咸菜，更觉得除了咸，毫无滋味。

齐云逸在现代社会做支医时，最贫穷的小村子，伙食也比桌上的粮食要精细，最起码不至于拉得嗓子疼。她穿之后，在顾燕衡的侯府上，吃的虽是下人的饭食还有主子吃剩下赏得剩饭，总归是没经历过这样的艰难时刻。

她无比艰难地端着碗，受了十几年的现代教育，让她做不出嫌弃的表情和动作，仍是小口小口啜饮着，再努力嚼着往下咽。

城中的平民生活过得尚且如此，那普通百姓呢？受灾的百姓呢？他们又过的什么生活？

齐云逸忍不住余光看向呼延靖，他端着碗，神色平常地喝着粥，丝毫感觉不到饭的粗糙，吃相不粗鲁，也不算雅，喝到最后仰着头将碗底的糊糊一并送到嘴里，然后才将碗放下。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跟他光风霁月的外表好像极不相称，可那婆婆却看得十分欢喜，拿起他的碗道：“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呼延靖也不推让，直接将手里的饭碗递给她道：“有劳婆婆，待我吃了饭将院子里的柴给你劈了。”

齐云逸朝院子看去，果然地上放着一些零零散散的柴，和一把小斧头，想必这一点点也是劈了许久。

老头也高兴得什么似的，一脸慈爱道：“你长得这样瘦高，看起来却一把子力气，去哪里做工也饿不着她。”说着又指了指齐云逸。

呼延靖耳尖泛起红色，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看了看齐云逸，忽然伸出手道：“你吃饱了便去将东西收拾收拾，剩下的给我。”

齐云逸一怔，这谁能吃得饱啊，她又不是姜明珠，多吃一粒米都心口疼，她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好吧。

可呼延靖径自把她手中的碗夺了过去，就着这只碗，三两下就吃得干净了，那婆婆也已经又盛了一碗放在他的面前。

齐云逸便站起来，朝他们道：“我吃饱了，那些柴我也能劈。”

不待他们阻拦，便走到院内，拿起斧头对着木柴劈了下去，可她哪干过

这种活儿，力气使得大了，柴也劈得碎，只是手上被震得一阵麻。

老头和老婆婆见了，惊得目瞪口呆，不信她这样一个瘦瘦长长的女孩竟这么大的力气，他们同时望向呼延靖，看他脖子里的伤时，眼中都带了些了然：怪不得，要让她一让，不让会吃亏。

呼延靖被看得面红耳赤，赶紧喝完手中的稀饭，道声抱歉，便来到院中，从齐云逸手中接了斧头，将剩下的木柴都劈得大小一样，摆在厨房的外面，码得整整齐齐。

老婆婆看得欢喜，看着看着，忽而又想起死去的儿子女儿，默默掉下泪来。

呼延靖只做看不见，干完了活就放下袍子，温声道：“婆婆，多谢收留，我和，我和妹子这就走了，过些日子，我们还来看你。”

婆婆没料到他们走得这样急，小跑着追到门口，哭着道：“孩子，你给的这些银子我也不要，你们留着路上花，只是说好的来，日后定要来呀。”

呼延靖伸手接了，才低声道：“好，我在炕上放了一些碎银，你和老丈买些白面吃。”

老婆婆一愣，忙回身要去拿，呼延靖便牵了齐云逸的手道：“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