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努力回想了一下,陡然记起她看过“挚爱小桃”的视频,还是姥儿拿给她看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梁秀晶哭得眼睛跟核桃似的,又红又肿,非得买“挚爱小桃”直播推荐的9块9一大包的劣质抽纸,还是成箱成箱地买。
“这种抽纸不光含荧光剂,还有可能菌落超标,您买它干嘛呀?咱家又不缺!”
姜鹤想不通,梁秀晶不是那种贪便宜的老太太,一看什么9毛9、9块9的,就不管不顾慌着下单。
“这个不一样,我……这不光是买东西,我还做好事儿呢!”
梁秀晶眼看着姜鹤要退货,赶忙阻拦并解释道,“鹤儿,你先别退,你听姥儿说,就这小两口可不容易了,第二天都要结婚了,结果前一天晚上,闺女让个喝醉酒的给撞了,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真的假的啊?”这是姜鹤的第一反应。
“说什么呢?这种事儿怎么做假呀,都上新闻了,不信你找找!”
梁秀晶别提多维护“挚爱小桃”了,可姜鹤深知这年头的网红炒作,早就没了底线,人设是假的、故事是编的、新闻也可以是p的,就连母婴博主出镜的孩子都有可能是租的,弄个昏迷的年轻女孩儿假装是女友演戏,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先别打岔,听姥儿说完啊,就这小伙子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那闺女,现在搞直播卖货,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治病这几个月把这些年攒的钱都花光了……人小伙子还说了,他要给闺女的爹妈养老送终呢!”
她怕姜鹤不信,又打开了“挚爱小桃”的某抖主页,给姜鹤看他那些点赞大几万的小视频。
视频的滤镜非常重,拍得男人唇红齿白的,看着还算顺眼,现在想来,就是因为滤镜太重,姜鹤愣是没认出视频里的男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街溜子。
钱子涵在前一个视频里,深情款款地为床上昏迷中的女孩儿念诗,下一个视频里又荒腔走板地站在床前高歌,不过大多数视频里,他只是握着女孩儿的手,用哽咽的声音聊着两人的过往,展示着一张张合照,往往说不了两句,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这小伙子可重感情了,昨天直播的时候都哭晕了过去!”
在梁秀晶的坚持下,那几箱子劣质抽纸到底还是寄了过来,现在还在楼下那小仓堆着呢!
虽然在姜鹤看来,“挚爱小桃”的真假尚待商榷,可这年头,不管男女都主打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钱子涵走的深情人设,是比大熊猫还稀罕的物种,俘获了大批跟梁秀晶一般某手的账号粉丝很快就破了50万,还被一个千万级的网红认作“徒弟”。
“认出来了?”钱子涵得意地用舌头顶了顶脸颊,点了根烟叼着,“一会儿好好洗,要是洗得不错,我直播时候跟我的粉丝提一句,你俩保不齐也就火了!”
慢一拍戴好口罩的顾夏无语在墨镜后头翻了个白眼,姜鹤则极是配合地冲钱子涵点了点头,“那就先谢谢钱老板了。”
“好说!”钱子涵说完便掏钥匙开门,门一开,一股子刺鼻的古怪味道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钱子涵嫌弃地抬手在鼻前扇了好几下,才拍开门边的开关。
灯亮了,姜鹤才发现眼前的客厅,摆满了菜鸟驿站里头常见的蓝白色货架,货架堆得满满登登,就跟个小型超市似的,仔细一瞧,日化用品、零食小吃、服饰鞋帽甚至是各类小家电都是应有尽有。
货架摆得很密,间隔不到半米,饶是钱子涵那小身板,都得侧身过,更何况是拎着助浴设备的顾夏,他就跟过红外线激光网似的,小心再小心,结果不是撞头就是磕腿,别提多狼狈了。
“嘿,那傻大个儿,你是不是瞎呀?看着点儿啊,别给我把货架弄倒了,上头东西贵着呢,卖了你都赔不起!”
钱子涵穷人乍富,那股子小人得志的劲儿别提多气人了,姜鹤有点担心顾夏沉不住气,跟他吵起来,赶忙伸手去抓他的手指。
“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顾夏反手轻轻捏了捏姜鹤的手掌,好脾气地回道,而后松开姜鹤,把货架最高层那只摇摇欲坠的空气炸锅小心推了回去。
那不在那儿嘛,长眼睛干嘛的呀?留着喘气啊!钱子涵对顾夏充满了莫名的提议,姜鹤严重怀疑是他需要抬头才能实现跟顾夏对视的缘故
俩人顺着钱子涵的示意看过去,那所谓的洗手间连半平米都没有,就只有一个水泥砌出来的蹲坑,外加一个冷水水龙头,甚至连个洗手盆都没有,只是在水龙头下头旁边放了个脏兮兮的红色塑料桶接水。
“钱先生我想问一下,热水器在哪里啊?”姜鹤开口问道,
“热水器?没有热水器。”钱子涵抬脚踢了踢那个蓝色的塑料桶,“那不有‘热得快’嘛,现烧不得了嘛,大傻个儿你赶紧着,我这一会儿还得直播呢,你要是耽误了,看我不投诉你!”
钱子涵颐指气使地吩咐完顾夏,就朝着紧闭的卧室门走去。
“哎,那女的,你别站那儿了,你过来。”钱子涵跟姜鹤说话的语气明显温和不少,顾夏满眼警惕地看过去,姜鹤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顾夏的手背,“没事儿的,我过去看看,你千万做好防护。”
钱子涵没马上进卧室,只把卧室开了条缝,抓起一瓶空气芳香剂就开始冲着里头狂喷,姜鹤戴着口罩都给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你……年纪是不大吧?怎么干这个啊?”钱子涵边喷边斜眼打量姜鹤,“挣得多吗?”
“……还行。”姜鹤故意把嗓子压低了一些才开口回答。
“你跟我干吧,我这正好缺个助播,转正以后,一个月最起码也能挣个两三万,怎么样?”
“谢谢老板抬举,只是家里孩子还小,不好上夜班。”
姜鹤随口胡诌了一句,钱子涵一听,笑脸立马就冷了下来,他懒得再跟姜鹤废话,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力碾了两下,而后便一脚踢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姜鹤在口罩后头偷笑了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卧室里的味道很古怪,太过浓郁的劣质花香混合着似有若无的腐臭味,闻起来香臭香臭的,不过比起卧室里头的布局,这味道实在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