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这几天里,有时是马骥到宗子美府上,有时是宗子美三人来顾镛家中,彼此过从甚密。
四人聚在一起,有时是马骥、宗子美、宁采臣三人讨论诗,有时是马骥与汪士秀切磋武艺,相互砥砺之下各有精进。
在这几天中,李珲这位素称勤勉的天子似乎经常躲懒带政,几次来到顾镛府上,每一次都正赶上宗子美三人过来。
李珲既不亮九五之尊的身份,也不摆长辈的架子,经常很是平易近人地与四个年轻人谈论武,言语中颇多提点。
他在事上的造诣极深,又是高屋建瓴眼光独到,每每一言提点,都能令马骥、宗子美和宁采臣大受启发。
在武道方面,马骥一直未从他身上发现丝毫武道修行的迹象,偏偏他又在武道上颇有真知灼见,在点评马骥和汪士秀的武功时都能一语中的,更能提出些提升改进的意见。
在此期间,马骥又隐隐生出那种怪异之感,总觉得李珲虽尽力表现得一视同仁,但真正关注的是宗子美,自己和宁采臣、汪士秀不过是因与宗子美交好,而成了爱屋及乌的那只“乌”。
于此同时,马骥与宗子美等人的交往的情形,也落在有心人眼中。
倒是李珲虽然是公然出行,却只有办法让人忽略自己,因而未曾暴露行迹。
董默庵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日前在待漏院等待上朝时,向同僚诉苦说起此事,有一位同僚说这是狐妖作祟,还说有一位来自关东的道士焦螟最善驱妖降魔。
近来,董家异事频出,先是家中窖藏的酒水莫名变馊,后来原本睡在床上的人醒来却躺在院中,再后来光天化日之下屋顶的砖瓦便如冰雹般落下,将人打得头破血流。
这一天,马骥依照昨日约好的,带了詹春前往宗子美家中。
雅间内的两人中,一个正是瑞王世子李枚,此刻他被王蘅打肿的脸和打断的手腕都已恢复完好,连被打掉的牙齿也重新长了出来。
那吴千户立即躬身道:“世子放心,只要焦螟道长那边得手,剩下的事情便都交给咱吴克谐了!”
李枚满意地点头,微笑道:“吴千户果然是個会办事的,如此我便放心了。”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条街上,有一片宅院是官任侍读的董默庵府邸。
如今董默庵也顾不得“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人信条,下朝后立即依照那位同僚的指点登门拜访焦螟,百般恳求后终于求得他答应今日来家中驱妖。
当他们进了宗子美家门时,街边一座高楼上早有专门观风的看在眼里,急忙转回楼上一个雅间中,向里面的两人之一施礼道:“启禀世子,那姓马的已带着童进去了!”
另一个面容方正看似敦厚中年男子穿红色飞鱼服,腰间佩三尺横刀,却似一名绣衣卫千户。
随后他又向李枚身前凑了一凑,露出一抹将原本的方正敦厚气质破坏殆尽的猥琐笑容:“那姓宗举子的一妻一妾都是人间绝色,等到将这件案子办牢砸实,便使人送到世子处如何?”
李枚闻报,双眼登时亮了起来,一拍桌子道:“好,吴千户,稍后便看你的手段了!”
此刻董家上下二十余口人都聚集到院子里,焦螟将披发仗剑登上院中搭建的一座法台。
他望之不过四十许人,面如满月,长髯如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气派。
在香案前站定后,焦螟厉声喝道:“妖孽速速现身,否则休怪贫道雷法无情!”
话音未落,他将手中用剑向着房舍处指,登时便有一道手臂粗雷光从天而降,劈在屋前不过数尺的地面上,炸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蓦然间,一只灰白色的如家犬大小的狐狸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匍匐在法台下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被焦螟的雷法慑服。
这些天来,董家上下无不被这妖孽折腾的苦不堪言,看到罪魁祸首现身,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其中离法台最近的一个粗使丫鬟手快,抢上前去抬手便打。
“不可!”
焦螟见状急忙出声阻止,却已晚了一步。
那丫鬟的手才触到狐狸皮毛,立时一跤跌倒在地上。
董家众人大惊,纷纷上前来看时,见她已经气若游丝人事不省。
焦螟让众人散开,叹息道:“此妖凶顽,贫道尚且需要开坛做法大费周章才能将它降服,这孩子怎敢如此轻率便来冒犯?不过如此也好,此刻狐妖已上了这孩子的身,贫道正方便与它交涉一二。”
随后,他口中念诵几句咒语,用手一指那丫鬟,喝道:“还不醒来!”
那丫鬟立时苏醒,却如兽类般四肢着地,碧油油的双目狠盯着众人,口中发出阵阵带着威胁意味的低吼。
焦螟仗剑遥指丫鬟,喝道:“妖孽,你因何无端生事,扰得人家宅不宁?”
丫鬟冷哼一声道:“这话该老娘说才对,这里原是一处荒宅,老娘安安稳稳住了十八年,偏这姓董的来了之后,先是大兴土木,又是添丁进口,每日吵得老娘和孩儿们头晕脑胀,老娘这些天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焦螟怒道:“岂有此理,这宅院原是无主之物,你在此居住倒也不妨,如今成了有主之物,你便是继续居住,也该客随主便,岂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何况这天子脚下,本也非你等异类久居之地。念在你尚未伤人作孽,贫道可以网开一面,放你安然离开。若再缠夹不清,必行雷霆之诛!”
丫鬟面上现出愤怒、畏惧、犹豫交织的神色,最终狠狠跺了下脚道:“算你厉害,老娘走便是了!”
说罢,再次一跤摔倒在地上。
然后地上的大狐狸倏地将身一团,如一个白色的圆球般骨碌碌滚了出去,居然顺着墙壁滚到屋顶。
四个小了一号的圆球不知从哪里滚出来,一个挨一个跟在那大球后面,转眼间滚得不见踪影。
董家众人刚刚如释重负面露喜色,焦螟却忽地将衣袖一抖,一蓬灰蒙蒙的雾气携着极细微的“嗡嗡”声响飞出来扑在董家二十余口人身上。
他们面色惨变,却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摔倒,身体在这转瞬之间竟脱水般变成一具具可怖干尸。
焦螟将衣袖一张,那些灰雾已变成血红之色,仍“嗡嗡”的响着飞入袖中。
做完此事后,他口中发出一声响彻数里的暴喝:“大胆妖孽,在贫道面前竟敢行凶,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