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1t;gt;

小田的离去给我们戴上痛苦的枷锁，我们整天彼此没一句话，默默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整个馆都很默然，很少看见有个笑脸。小田生前似乎只有艾、老寇，以及后来我们部门几个同事是好朋友，但她去了后每个人都在说她好。人就是这个样子，身边的、随时可见的并不在意，一旦逝去才觉得惋惜。而很少有人长记性，能记住这个，不久就会忘记以前的事，又开始犯忽视存在的错误。1t;gt;

这种认识也不一定对，逝去的人和事毕竟逝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还要吃饭、做事，在纸上写下的可以判断其对错，还没有写和正准备写的就不能确定其正误，这就是活着的不确定性，活着人都会犯错误、继续犯错误。1t;gt;

田蓉霞犯了很多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早早地离去。她的错归咎于丁宏辉的错，最终归咎于他们错误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我马上对我这个判断产生怀疑，因为丁宏辉跪地、磕头不断浮现在我眼前，我觉得他并不都是畏惧我，我觉得他可能是在醒悟、后悔、忏悔、痛恨。他们相识、在一起，当初应该是美好的，快乐的，那不是爱情吗？只可惜深邃的东西慢慢被龌龊所覆盖，逐渐看不到她的美。1t;gt;

艾一直精神不振，我为她请了一周假，让她在家休息调整。对于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这种打击实在太大，她需要时间来疗治创伤，恢复元气。1t;gt;

那天夜里我一直陪着她。我第一次仔细、长时间看她睡的样子，微微打鼾，嘴不时动动，眉头不时皱皱，很乖。我盯着她看，一直看。后来我靠着她睡着了。半夜时她吻我，我们吻了很久。后来她流了眼泪，我为她擦泪，把她抱在怀里。后来她又睡着了，一直睡在我怀里。1t;gt;

下午我回来时她穿着睡衣，坐在自己房间里，对着墙上的相框愣神。我俯下身吻她的额头，她坐着没动，眼睛还是盯着相框，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1t;gt;

和艾爸妈一起吃饭我很紧张。被妈妈看出来，她说小杨你放松点，这是你家。她给我夹菜，让我多吃。1t;gt;

我不知道是走还是留下来，也不知该如何跟她爸妈说。又被妈妈看出来，她说你们是大人，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定，我们不干涉。1t;gt;

我对艾说挺尴尬的，我还是回去，明天再来陪你。1t;gt;

我天天下班后来艾家，吃饭时我不再紧张，我对他们讲我父母，讲小时候在操场看电影，讲在军校出操走队列，讲去南方边境采访，讲写稿子，讲旷庆，后来我跟他们讲第一天遇见艾的感受，并如实汇报了我的那个计划，我把艾讲笑了。爸爸妈妈也笑，妈妈说你还挺有手段，让我女儿稀里糊涂就上了你的贼船。艾说，妈妈，你都用的什么词呀，一点都不淑女。妈妈先说“也是”，后来又说“管他呢”，完了自己捂着嘴笑。1t;gt;

我一边帮妈妈洗碗，一边和她聊天，我对她说，想想小田的事很是后怕，她是来接艾路上出的事，要是……1t;gt;

妈妈说，要是艾在车上可能就不会出事，有些事说不清楚。1t;gt;

我对她说艾带我去过清凉镇，见过张瞎子。1t;gt;

妈妈说，艾奶奶很信张瞎子的话，原先她老是担心艾爸爸会出意外，我跟她说走路还可能绊跤呢，整天提心吊胆还怎么过日子。1t;gt;

爸爸说，说说你们的计划。1t;gt;

艾望着我。我脸红。1t;gt;

艾说明年吧，明年是千禧年，有纪念意义。1t;gt;

爸爸说好，千禧年办，确实有纪念意义。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1t;gt;

艾说，你们把出租的那套房子要回来，你们搬那边住，我们住这儿。1t;gt;

我拉了拉艾衣角。1t;gt;

爸爸说，我这个女儿是白养了，刚把男朋友领回来就要赶爹娘出门，走了走了，睡觉睡觉。1t;gt;

我跟艾说，你这样对你爸说话会伤他心的。1t;gt;

艾笑嘻嘻，没事，我爸是钢心铁肺，这点是小克斯。1t;gt;

我对艾说，这事你有点自作主张了，我是打算自己买一套房子，我问过，差不多一千三四一平方，买套一百平米的也就十五万左右，先付个付，以后慢慢还。1t;gt;

艾说，你不是参加集资了嘛，哪有钱啊。1t;gt;

这事让我挺为难，釜底抽薪，把集资款要回来我肯定做不到，可要是不要回，我买房付付的钱就不够。要不，等一年到期我再要回集资的钱，如果这样的话婚期就要推迟，买房，装修，还是要些时间。要不，先将就在现在的宿舍住，婚后再慢慢说买房的事。1t;gt;

艾说别想那么多，就照我说得办。1t;gt;

晚上吃饭，艾使劲给爸爸夹菜，他吃完一碗她立刻跑去帮他添饭。爸爸说，吃完饭帮我捶捶背啊。艾说了一串“好”，吃完饭后不仅给爸爸捶了背，还按了肩、捶了腿，爸爸看上去舒服得很。1t;gt;

艾说，老，那房子的事……1t;gt;

爸爸说，我这背还疼，恐怕要捶个一年半载才行。1t;gt;

艾上班后不再上三楼来，找我就打电话。下班后都是我去找她，然后和她一起回她家，我们一起在她家吃晚饭。我跟艾说这下倒是省下不少伙食费。艾说那你就多洗洗碗，多干点活吧。我说这个没问题。1t;gt;

晚上妈妈叫艾帮着洗碗，艾朝我眨眨眼。妈妈对艾说，你这个傻丫头也是，说话没轻没重的，你爸爸都生你的气了。艾朝妈妈呵呵笑。妈妈说，你爸爸是想我们住在一起，你还没离开过家呢，你爸爸不舍得你。艾说，妈妈我知道，回头我跟老陪个不是。1t;gt;

爸爸喊，艾，捶背了。1t;gt;

艾跑过去，搂着爸爸头，说，老，那天我话没说完，杨新他爸妈年纪大了，他想以后接他们过来。1t;gt;

爸爸说，小杨孝顺，这样好，你好好向人家学。1t;gt;

艾说，我不是也挺孝顺的嘛，给你捶背。艾开始给爸爸捶。1t;gt;

我对爸爸妈妈说是想接父母过来，不过现在说太早了点，以后再说。1t;gt;

爸爸说，我看这样，家里有两套房子，都挺大，你们结婚后和我们一起住，以后小杨爸妈来了住那套，你们就两边轮流住，跟着老人住你们吃喝不操心，多享福呀。1t;gt;

我听“两边住”心里挺别扭。1t;gt;

妈妈说，我赞成。1t;gt;

艾笑。1t;gt;

我也笑。1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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